太子正在书桌旁低头写着什么,黛墨走到书桌前三尺处站定,轻声唤道:“太子”。太子仍低头写着,声音低沉醇厚地传来:“过来给我研磨”!
黛墨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得走到桌边,拿起墨块,研起墨来。黛墨正专心致志地研磨,忽听的太子说:“周家被抄家,满门抄斩,紫凤也被打入冷宫,那日在天牢收到我还回的香囊,是不是绝望透顶,悔恨交加,所以才撞墙自尽?你现在恨极我吧,你终于知道仇恨的滋味了吧……”
黛墨抬起头来,看见旌汲太子平日那俊朗的威严中透着高贵的脸上此时的表情极为复杂,有痛快,有痛苦,有挣扎,有揶揄,有不忍,这表情太复杂……
黛墨迷惑了,如说太子因为某些原因恨极周丞相,现在周家被满门抄斩,太子是应该痛快,可是他眼里分明有痛苦挣扎,有不忍。
“你现在恨极我吧?你终于知道仇恨的滋味了吧”太子兀自低喃着。
满门被斩,若是真的周黛墨,自是恨极了太子,不过现在的黛墨只是深感古代的人命如蝼蚁,高位者如宰相,都可能今朝为官明日异首,何况是平民百姓?至于悲痛至极,悔恨交加的感觉是没有的。
黛墨仔细想了想,抬头看向旌汲太子道:“太子,周家即已灭门,你不杀黛墨,为何不放黛墨归去,留在身边徒增烦恼?”
黛墨不是没有衡量过这几句话带来的后果,很有可能太子一怒之下,真的将她杀了。与其每天在猜测担心中度日,不如探探他的口风。她早就想过,太子和周黛墨从小一起长大,多少有点感情,那次逃走后,被太子追回,没有将她斩首,只是安置在冷宫。她放火烧了冷宫,太子自是知道原委的,非但没有处置她,还让她住在自己的偏殿,这几日也并未怎么为难他。所以黛墨想太子内心应是不舍以前那个周黛墨的。这次明白问出来之后,只要不被杀头,以后应是没有生命之忧了。
突然书桌被砰地一声锤响,旌汲太子俊脸变得铁青,他抬袖猛地将桌上的笔和纸扫落在地,盯着黛墨,咬牙狠狠地说“你想离开???哼……没那么容易。你还是以前那个清高自傲,自作聪明的周黛墨吗?你不是应该不堪忍受这样的侮辱而自尽的吗?怎么还想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你不是想做我的太子妃吗?你以为帮我找到你爹和清溪王爷私下通信的证据,我就真的会让你做太子妃吗?”……
“总是自以为是的你一定以为我会向父王提出让你做我的妃子吧,可惜,你们周家的女儿一个也别痴心妄想”……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你就安心的呆在这皇宫中吧,呆到老死,我都不会放你出去”……
脸色发白的旌汲太子此时气的不轻,说完这些,他愤愤的起身,跨过一地的毛笔和纸张,大步离开了。
第三章 南宫瑾,暖阳一般的男人
黛墨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还好是老死宫中,不是拖出去斩首。她这下真的放心了,旌汲太子确实是不舍杀周黛墨的。
黛墨小心地捡起地上的毛笔和纸张,他刚刚写的是如何处理清溪王爷的事情。她只是匆匆瞄了一眼,连忙放好,又把书桌整理干净,退回到自己所住的偏殿。
这偏殿自她住进来以后,没有其他的侍寝嫔妃和侍婢来住过。黛墨心情很好的享受了她的午餐,准备像往常一样出去溜达一圈。刚走到寝殿大门口,远远看见旌汲太子和一个白袍青年跨过太子殿的大门朝她这边走来。
黛墨飞快地退回偏殿,站在墙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旌汲太子低沉又气愤的声音传来:“这次我倒要看那老太婆如何保他!”
另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是南宫瑾,“你利用这次的事情同时扳倒了丞相和王爷,皇后就如同折了翅膀的鸟,保全自身都自顾不暇,不会有精力再顾及到王爷。”
“哼……接下来就轮到那老太婆了,她不会嚣张太久!”
“不知太子将如何处置墨儿?”这个南宫瑾转换话题的速度也太快了点,黛墨听见提到自己,不经紧张地竖起耳朵。
安静了一会,旌汲太子不悦道:“这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还有,以后不许墨儿墨儿地叫她!”
“嗤……我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叫她的,你以前不也这样叫吗?”南宫瑾在旌汲太子面前好像一直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够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旌汲太子厉声打断他。
“父王身体最近不太好,可能会更多的将朝中事务交给我做,你也会忙起来,先回去吧。”
“我说太子殿下,你这前一刻要人,下一刻踢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呢,呵呵……那我先回去了!”话还未完,人已飘然至寝殿门外。看来这南宫瑾和旌汲太子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不但和太子你我相称,还相当不把太子的警告当一回事。人前清高少言,面对太子却吊儿郎当的他,和人前威严高贵,面对南宫瑾却平易近人的太子,他们有外人无法理解和体会的情谊。
南宫瑾走后,旌汲太子一直在书房忙到掌灯时分,黛墨也一直窝在偏殿不敢出去,事实上,出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太子说过不能踏出太子殿半步,这太子殿再大,天天逛,也有逛完的时候。
黛墨躺在床榻上,静静地听着旌汲太子不停走动的脚步声,有几次走到偏殿门口,停了一会,又走开,这样来回走了几次,听着听着,黛墨就睡着了。一连几天,黛墨早上醒来的时候,太子都已经不在寝殿,南宫瑾自从上次离开后,黛墨再没见过他。
这天天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黛墨来到一处荷塘边,此时的荷花已不见踪影,满塘都是碧绿的荷叶和累累的莲蓬,有些早衰的荷叶已经淡淡地泛着黄。
哲人说,一个人不能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明年荷花再开之时已是新生。黛墨看着满塘的荷叶和莲蓬,心中感叹穿越的神奇,前世的她二十六岁,到这里只有十五六岁,时光神奇的倒流了,她就像这满池的荷花,再开时已是新生,她要好好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重生。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黛墨情不自禁地念出李商隐的这首诗,来表达她此刻远离家乡,远离母亲和弟弟的无助和相思。她在二十一世纪上高中的时候,极为迷恋唐诗宋词,应景的时候会念出一两首来表达当时的心情。
自古心思敏感细腻的人,都会多愁善感些。黛墨,蹲坐在池边的青草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荷塘,思绪又飘回到现代:母亲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会怎么样?肯定会抓狂吧,肯定会把女婿痛骂一顿。别看她平时对子女凶巴巴的样子,其实是天下最伟大的母亲。母亲一个人将她和弟弟拉扯大,为了不让儿女受委屈,她都没有再找男人,再苦再累都一个人撑着。供儿女上大学,看着儿女长大成人,结婚成家,她自己也慢慢老去,年华不再……
正当黛墨的神志无边无际漫游时,身边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白袍男子。黛墨扭头看向那在她身边坐下的白袍男子,正是南宫瑾。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打量南宫瑾,算得上美男子的他,脸上有着让人温暖的笑容,是那种好似阳春三月的太阳烘得人心里暖暖的笑容。只一眼,那笑容便深深地暖在心里,刻在骨里,他就像慈祥的父亲,温厚的大哥一样,笑微微地坐在她身边。
“在想什么呢?”还是那样温和好听的声音,黛墨浅笑地摇摇头,“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南宫大哥,是你救的我吗?谢谢你!”
南宫瑾不答反笑:“墨儿,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都是叫我南宫,从来没有这样亲切的叫我大哥,但是我并不想当你的大哥!”
黛墨觉得他那温暖宠溺的笑容有点晃眼,低头道“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想不变都难。而且我撞墙醒来后,以前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忘掉以前的事情,重新开始吧!至少还有我在你身边。其实太子他对你还是不舍的……”
黛墨随手拔掉身边一颗长长的黄了半截的草叶子,心中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是啊,他不舍,我这条小命终是保住了。可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为何既不舍又诛之,为何既爱又恨?”
黛墨想过把这些疑问问出,等于将自己不是真的周黛墨这个问题抛出来,但是直觉告诉她,南宫瑾值得信赖,而且是那种任何情况下都会顾惜到她的人,即使他怀疑黛墨的身份,也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何况还有失意这个护身护。
南宫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消失,再次储上满满的温柔和宠溺,“太子心里是有你的,只是和你父亲有太深的恩怨,他心里也很矛盾。现在你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内疚的,只是不想让你知道。”
黛墨将手中的草叶编成一个草戒指,黄绿相间的草戒戴在白嫩的中指上,煞是好看。
“是不是我曾经和他有过协议,比如我帮他找到我爹谋反的证据,他就封我为太子妃?”以前的周黛墨真有那么爱旌汲太子吗?她被太子利用了感情,才发现是自己害了亲人,是真的绝望了吧,所以才会自尽。可能太子对她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在面临美人和江山的选择题的时候,理智地选择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