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记起扉娘的父亲是县令,何郑氏闭了嘴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一连几日,扉娘都没有出门。
何六一方交三岁,行路还有些蹒跚,玩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村头那一颗大槐树。“怎么不去盘泥团儿?“何郑氏见他在屋里东寻西趁,问他。
“泥巴不好玩。“何六一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昨天那个大叔叔没来。”
“今日不一定啊,你蹲在屋里,他来了你也不晓得啊,快去“
何六一听话地去了。晌午回来的时候,两只小手又紧紧攥成了团,何郑氏一把将他搂过来,何六一乖顺地两手一松,何郑氏满面喜色地从地上捡起一摞卷成筒状的宝钞。
“小八乖,娘给你收起来,等你长大了娘给你娶媳妇“
接着另一只手捞起地上一张艳香的纸团,下厨房添灶火去了。
第一章 缘起(四)
第一章 缘起(四)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一大笔意外之财之后近日又连连小有所获的何郑氏脚下走路都带着风。九月初九重阳节,何郑氏起了个大早出门采买,回来就在厨房里忙开了,几个孩子闻着厨房里送出来的香气,精神一个比一个振奋,只有扉娘闷闷的提不起精神,感觉不到节日的欢乐气氛。
日中时,何家出门做工的大丫回来了,她风尘仆仆地进了屋,放下手臂上挽着的大包袱,喊一声:“爹,娘,我回来啦二三四五六七八——都疯哪儿去了?大姐这里有点心……”
何郑氏闻声出来:“大丫,屋里有客人,年岁与你一般大,你去见一见说说话,这些天憋屈了她。”
大丫撇下弟妹往耳房里走,回头道:“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人家有好听的大名儿你不叫,大丫大丫的,多难听”
原本狭小的耳房里,被三张小板床一挤,勉强只能站得下脚。大丫推开门的瞬间就定住了,目光凝结成一点。只见靠窗户的一张小床上,坐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面庞水滑,衣饰光鲜,黑沉沉的小耳房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似乎亮堂了一些。大丫心里就想,这般细细巧巧的人儿,浑身都发着光——因为头上的钗环和脖颈手臂腰间等处的珠玉饰物,应该搁广厦里供着,咋到这地方来了呢?这间屋子又小又暗,土坯的粗墙,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陈设……周遭的这一切,与此刻静静坐在那里的少女混搭,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有一种尖锐的冲突感。
“你是大丫吧?”扉娘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出声打破难堪的沉寂。
“啊…我叫点翠,东家给取的名儿。你就叫我点翠吧,别叫大丫了。”大丫走过来坐在自己床上,两个少女面面相对。
她有好多话想问,比如,你是谁呀?跟咱家啥关系啊?为啥跑到这里来吃苦受累?你穿戴这般阔绰,你家里做啥营生的……诸如此类。
“你叫啥名字?我的可告诉你了。”脑子里转着无数个念头,一开口,却问了个最无关紧要的。
“田扉娘,小字仲玉。”
大丫一听就更奇了,小字?那不是只有读书郎才有的专利么?
午饭摆上来,除了居家菜色之外,还有重阳佳节必备的菊花糕、菊花酿,荤的素的十几个盘碟挤满了一张大八仙桌。
大丫很吃惊:“娘,咱家发财啦?”
何郑氏嘴巴抿成一道缝,弯起的弧度表明她心情愉悦。
“你们几个托生在我肚子里,叫你们跟着一道吃苦受罪,这大过节的,犒劳一下,不成么?”
大丫抚了抚肚子,喉咙在吞咽着什么,喃喃道:“这年头,财主家也不能这么吃呀”
两顿丰盛的重阳宴下来,晚上,几个孩子闹起了肚子。何郑氏后悔不迭:“早知这样,该慢慢儿补的。”大丫也往恭房里进出好几趟,躺回床上就捂着肚子叫疼。
“明儿怎么上工呀?”大丫哼哼唧唧地叫。
“歇着呗。”扉娘轻描淡写。
“歇着?那可是要扣月钱的”提到钱,大丫心口肚子一齐疼。
大丫翻了个身,脸对着扉娘:“要不,明儿你替我一天?”
扉娘一惊,直觉告诉她不妥,却又不知拿什么理由推拒。
“怎么样?又不用干粗活,伺候茶水归置物件,再轻松不过的差事。”见扉娘还在犹豫,她继续鼓动:“咱东家人好着呢……”
翌日一早,何郑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进来,放在床边小几上。“卯时了,该起了。”
床上的人翻身坐起,把碗一拖,抓起筷子就开始哧溜哧溜一阵乱响。
何郑氏背着身子在往外头走,突然觉得不对,回头看了一眼,突兀地叫起来:“怎么是你?”
吃面的人睡眼惺忪:“怎么不是我?”
“你不上工去?扉娘呢?”
“我肚子疼,她顶我一天。”大丫嘴里含着食物,含混不清地答。
“你作死呀叫她去干伺候人的活儿?她一个没出阁的黄花姑娘……”
“我不也伺候人两年多了?我不是黄花大姑娘?”大丫继续顶嘴。
何郑氏火冒三丈,厉声道:“她与你不一样,没法儿比人家官家千金,缠了细脚,坐屋里不动弹的命走多久了,去给我追回来”
大丫见母亲气急败坏,再不敢顶嘴:“天麻麻亮就走了,这会儿,都该到地头上了,娘你别急,晚上我就去换她回来。”
何郑氏无奈地叹气:“罢了,往后可不能干这种事了。”说罢双手合十,向着诸天神佛喃喃地祷告起来。
大丫笑了:“娘,是她自个儿愿意去的,她要不愿意,我能强迫她?”
祷完了,何郑氏板起面孔:“胡扯人家官家千金,天生被人伺候的命,哪能愿意去伺候人”
“是真的娘,她起先吭吭哧哧的不乐意,后来我对她说起东家的好处,听着听着,她就动心了,心甘情愿的就去了呢。”
何郑氏心里生了疑,脑子里有光一闪。“你老东家是姓孟的?”
“娘不是早就晓得的?”
“老孟家的儿子叫啥名儿?”
“我跟的那个是二爷,叫雅春,字仲易,还有个大爷宜春,字伯深……我都说与扉娘听了,娘,你问这干嘛?”
马上得意洋洋的斯文少年,一张张喷着香气不怀好意的字条儿,一齐突兀地出现在脑中,何郑氏呻吟一声,一屁股坐倒床上。
“娘,你这是怎么啦?”
何郑氏发了半晌的怔,才缓过神来:“天哪天哪”
大丫被她弄得紧张不已:“娘,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了?”
何郑氏没法跟她解释缘由,也解释不清。指一指自己心口:“这里不舒服”说罢慢慢走出去,心里哀叹:“这才真真的叫羊入虎口啊”
第一章 缘起(五)
第一章 缘起(五)
出大何湾再过小何湾,就是孟集。扉娘踩着细碎步子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就看到了晨光微曦中的热闹集市。青石路两边的油坊、磨坊、车骡行、针线铺、药材铺、米铺、典当铺密密地排开,迎风招摇的布幌子上几乎半数写着“孟记”二字,扉娘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走错路。
孟积珍的庄院就在出集市外二三里的平川上,那是一派高墙深院,背靠起伏的阳坡,左面是一荡水湾,右面连着郁郁葱葱的果树林,而庄院的正面,不偏不倚对着繁华的集市。背山靠水,出行又便利,不消风水堪舆,寻常人都看得出,孟家大宅据的是一块好地。
扉娘在门楼外站了一会,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朝门里走去。
门子拦住她:“姑娘你眼生的很哪?”
“我来顶大丫上工来的。”
“那你是二丫咯?”
扉娘不置可否地笑笑,顺利地进了孟家大宅。
这座庞然大物墙高院深,从外面看不到里头虚实,进来才发现这偌大一所庄院戒备森严,贴近外墙处皆有巡哨护院,一个个拿着家伙来回走动,而事实证明,这些巡哨是必需的而且有用的,因为主家丰厚的财富和不平静的世道,最好的例子就是前些日子,这些殷勤的护院们就立了一功。
扉娘被引至一座小小四合院,这里是孟家兄弟的书院,位置在西南一隅,十分僻静。兄弟俩早早进了各自书房关起了门,专心读书习八股。扉娘在院子里徘徊良久,还是鼓不起勇气去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听了大丫一番口舌鼓动,鬼使神差的就来了。
“咱东家人好着呢,就是行事有些古怪荒唐。”
再好我也不稀罕,扉娘对自己说。
“有一回他偷拿我一套衣裙,前些日从城里回来,给我带了好大一匹绸布呢,滑不溜手的,说是赔给我的。”
扉娘脑子里突地一跳,有了某种强烈的预感。“他拿女人衣裳做什么用?”
“穿呗他穿我那身衣裳进了城,过了两个多月才回来,你说古怪不古怪?”
扉娘装作漫不经心:“他叫啥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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