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史书中传闻能以一挡百的绝世猛将,在箭雨前也要落败后退,但她身后的人,却迎着箭雨,毫不犹豫地正面击溃了它。
……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吗?
对于仍然是人类的土著,的确是绝无可能发生的情况。但对于一个身体素质是常人三倍以上,身负混合了内力的‘负能量’的张濛来讲,并非不可能。
甚至于,他做得还算轻松。
视野中的箭矢在专注下变得缓慢起来,空气如同胶纸,令飞驰的箭矢在空气中破开层层叠叠的气流。每一道气流都有迹可循,每一根即将射中自己的箭矢都可以被发现、被目睹。
张濛抬起手臂,青铜长剑在空中切开一道劣弧,剑锋所指的每一道气流都被切断,所有加诸在箭矢上的“力”都被破坏,因而它们只能如失去了水的鱼儿般坠落,被脚底翻卷的浪花吞噬。
对他来说非常轻松……只要“挥剑”就足够了。
——怎么可能?
慜国的弓箭手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而非一场离奇的梦境。纵然弓箭手的准头在百米之外已经有些困难,但二百人的弓箭手面对挤挤挨挨在一块儿不能挪动的水上的靶子,纵使闭着眼睛也能将其屠杀殆尽。可他们看见了什么?
在秋日枯叶般漂浮在水面上的船队最前方的一叶扁舟上,那个站立的高大男人用身上的甲胄、手里的长剑作为盾牌,击落了飞驰的箭矢……!?
“那个男人……他不是人啊!?”
“怎么回事,怎么会!他做了什么?不可能啊!?”
弓箭手们发出一阵骚乱,他们是千锤百炼的士兵,经历过无数战争的洗礼,鲜血已经无法带给他们丝毫恐惧。但正因为如此,正因为这样熟悉战争,这样了解生命的脆弱与浅薄,他们便更不能接受有人用一把剑拨开了箭雨的事实!
他们其实是杀死了对面许多人的,但在周围其他士兵全部哀嚎着倒下的衬托下,最前方昂然站立的张濛便更加显眼、更加可怕!弓箭手与骑兵本该是这战场上最为可怕的杀戮武器。但现在……他们却并未建功?
“不准退!一队后撤,二队上前,拉弓!”
一个男人的呵斥声打断了弓箭手们发自内心生出的寒意。身穿白甲红袍,头戴缨冠饰带的男人手持一把长槊,面容威严而凝重。
他正是慜国名传天下的‘常胜将军’苏怀,为了守住慜国命脉,慜王在收到战书的第一时间便将苏怀布置到了惑城,为他拨军数千人,其中包括两百名弓箭手与三百名骑兵——几乎是慜国的大半身家。
苏怀被下令必须守住惑城,若有必要,还要大胜燕国东军,好教燕国与褫国在这临头痛击之下犹豫退兵,又或拖延时间,令两国粮草稀缺。
这本不是一件难事,但……
苏怀深深地望着抛下了身后船只,孤舟划破激流,独身一人而来的张濛。
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在心头泛起波澜呢?
常年征战的苏怀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压下心中敏锐而警惕的嘶鸣,强行忽略脊背上竖起的寒毛、皮肤上激起的细小颗粒,举起了手中长槊,响亮而浑厚的声音从胸腔中迸发:
“——放箭!!!”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踏破千军(二十四)
箭雨又落。
这一回死人罕少——都在第一批箭雨里伤的伤, 死的死了。
小舟凑在一块儿打着转,碰撞之间又翻了几条船, 中箭而死的燕国士兵歪歪扭扭跌进河里, 尸首将澴河水染得泛出腥臭的红。
但站在一叶扁舟之上,手持青铜剑,眼眸锐利的高大男人, 依旧巍然不动。
小舟之上,紧紧蜷缩伏跪的蓝箬恢复了镇定。她额上冒出细丝般的轻汗,脸颊与鼻尖因充血而泛红。
她依然一下一下划着桨, 在高大的张濛衬托下, 蓝箬显得娇小又不起眼。
苏怀感到齿颊泛冷。他这回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燕国统领打扮的人是如何挥剑击落箭矢的——他裹着细甲的右臂轻盈而随性地挥舞几下, 刀纹如水纹的长剑便带着箭矢轻飘飘偏离原道, 如劈山分海般将箭矢滑向两侧……
……自己毫发无损。
眼看张濛所乘坐的小舟已脱离了大部队,孤零零地在水上留下波痕, 朝岸边划来, 苏怀终于听从了多年征战磨砺敏锐的危机感。
“众将士, 后退!”他一边下令, 一边驾驭马匹, 朝惑城前进而去, 将后半段话远远地抛下来,“后退,与大军汇合!”
倘若这两百多人面对唯一一个人, 还会因为恐惧不战而退, 那么苏怀也无法宽赦自己。但这二百多人皆是珍贵至极的弓箭手, 死一个都让慜国心疼。既然如此, 何必与那一看便勇猛无匹的统领硬碰硬?
惑城的大军正在集结, 那两千步兵与三百骑兵才是惑城真正的战斗力量。
弓箭手们迅速后撤,单看军人素质,比起燕国的兵卒好得多。张濛眼看距离对岸还有二十多米,那些人便已经跑了甚远了。
不能让他们再跑了……张濛深深吸了口气。
他足底渗出稀薄而浅淡的黑色雾气,周身笼罩着一层隐秘不可察的阴气——这是张濛在中古任务世界第一次使用‘负能量’,不出所料,它对于阴魂的杀伤力和对于□□的增幅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但终究是增强了许多的。
张濛一把提起正在专心致志划船的蓝箬,如同提幼猫后颈肉一般,扯住了她肩膀后背的衣裳。在蓝箬尚且未曾反应过来时,张濛狠狠一踏脚底小舟,小舟当即“咵嚓”一声被踢得四分五裂,力道传入水中,激起又高又冷的飞溅的浪花。
在四溅的水珠之中,蓝箬被淋了一头一脸,身上外裳全湿透了。
但她没来得及抱怨,更不能做什么反抗的举动——她被张濛提着衣领子,借助那一踏之力,猛然飞身跃起,犹如一头乍然舒张脊背,从一块大石落向另一块大石的猛虎。
蓝箬的尖叫憋在嗓子眼儿里,她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一般瞪大了眼,一口气还没喘上来,身子便腾空又落下,正好落在了对岸湿泞的泥地上……
“啊……!”
这回,蓝箬总算把胸臆中收紧的那声尖叫喊出来了。
她双膝一软,跪坐在地,只觉头晕目眩,耳中嗡嗡直响,心脏跳动之快几欲撞碎肋骨,呼吸之间带着一阵阵泛涩的血腥气。后颈处已没了那牢固而又强势的抓扯力度,但一时之间,蓝箬竟然腿软头晕道站不起来。
她便这么湿漉漉、脏兮兮,无比狼狈地跪坐在岸边,看张濛杀人。
【支线任务:保护“命运之子”。已完成】
张濛把蓝箬丢在地上。
他没多加理会,只是如猛虎扑入羊群一般,快跑飞跃,扑入了慜国弓箭手队伍之中。
青铜长剑“铮!”地带起一泼一泼的热血,随之落地的是一颗颗几秒前还尚且能喘气儿的人头。张濛恶意勃发,杀意如火,一边痛痛快快地杀人,一边轻而易举地闪躲过寥寥几支软弱的箭矢,任由它们插|入其余弓箭手温热的肢体之内。
“啊啊啊……!好痛、救命!?”
“他过来了,他来了!呜哇!他、他不是人,不是人啊!!”
“——修罗,是修罗恶鬼来了啊!!”
方才还在燕国敢死军嘴里喊出的痛苦呻|吟与临死惨嚎,此刻成了慜国弓箭手们口中的交响乐。张濛一挥手臂就是一个脑袋。他转身,跳跃,挥剑。身形轻盈如燕子落水三下,却又猛烈狂放如恶兽噬咬血肉。
热血泼洒在张濛脸颊边,将他左眼视野化作一片模糊的鲜红。
他便犹如肆无忌惮的疯子,不但不去抹掉鲜血,反而干脆地狂笑起来,闭上双眼,神色狞恶而癫狂,任由自己的“第六感”在战场上发挥作用,挥洒杀意。
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那也是“人”。
是人,便有恐惧之心。
——当整个弓箭手队伍死了两成人时,当张濛用极为酷烈的手段将曾经的同袍腰斩、斩首、劈开之时……恐惧支配了所有人的意志。
他们如同野外被豺狼驱赶的羔羊般无序而狂乱地四散逃窜。在强烈恐惧的情绪之下,这些人已经头脑空白,遗忘了道德、秩序、荣耀等等一切东西,只想逃跑,远远地、快速地远离身后那磨牙吮血的修罗!
“擅自逃窜者死!混账玩意……!”
苏怀高声怒吼,喊到嗓音嘶哑,抬手拿铁槊斩杀了几名逃亡的弓箭手,却也依旧无济于事。他额角渗出涔涔冷汗,脊背更是蹿上一股冷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有秩序的后撤与仓皇逃窜之间的差距大到离谱,苏怀本是个谨慎稳重的性子,却偏偏遇上了张濛这样不讲道理的‘绝世猛将’,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方才那一脚踏碎小舟,直跨国二十多米距离飞至岸边的行径,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此时此刻,苏怀的脑海之中,唯有一个念头。
——原来那些夸张的历史传说之中,所谓单人破阵的凶人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