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陆大夫的出现,让薄磷看见了闻征的底线和逆鳞:闻征的铜皮铁骨下,其实还是肉/体凡胎,有所为、有所不为。
眼下小陆大夫一跑,闻征立刻又不像个人了:
“我一直很想对云雀本尊做这个,但她毕竟是个活人,陆梨衿古板正派,一定会恨我一辈子。——但既然你送上门了,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云雀”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感,大罗天形态的梳骨寒震出一瀑碧荧荧的火粒。
“你的骨骼……”闻征抬起碧沉沉的眼睛,贯穿左眼的刀伤呈出一道森森的鬼气:
“——长得很漂亮。”
刷!
船楼间本飘摇着血红的灯火、漆黑的人影、艳碧的丝线,此时仿佛画匠不慎打翻的颜料色槽,吊诡而鲜明的色彩猝地泼洒开去——空气诡异地扭曲了一瞬,徐无鬼仿佛一截枯墨横贯船楼,“云雀”举起的手僵硬了一息,既而炸开淋漓的血色来!
闻征一剑削掉了她右手的皮/肉,豁出了白意森森的骨骼!
“云雀”的眼睛因为剧痛而涣散开去,但是女孩子的战斗意识还在,急急地去召楚江王——
“活蛊罐一战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你。”
闻征的声音贴着“云雀”耳廓响起来,低醇的声线里含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十殿阎罗,也不是无解的。”
“——像这样,我就能打断你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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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征,别杀她!……”
闻战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险些被血腥气呛了个跟头,少年着急忙慌地定睛一看,被眼前景象骇得脸色一变:
闻征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膝头躺着毫无生气的女孩,人眼睛却依稀是睁着的。男人端详着女孩嶙峋的白色指骨,脸上还溅着一小行猩红的血液:
“哦,没死,还挺乖的,可爱吗?”
他指的是“云雀”可爱的骨头。
闻战胸膛起伏了一轮,按住了列御寇的剑柄。
闻征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展现出如此血/腥残忍的爱好来:
北冥岛臭名昭著的邪剑,贪杀剑的邪气反噬。具体的情况小陆大夫更清楚,也只有小陆大夫知道怎么不见血就能平息,闻战愿意花大价钱带上陆梨衿,就是因为闻征这个一言难尽的毛病。
——干,怎么偏偏挑上这个时候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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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云秦的太原是纯架空地点。
第51章 、说第四十八:第一夜.白夜缉凶(中)
闻战之所以大半夜地满船拔足狂奔, 逮着人抖索情报,还得倒回——
——小陆大夫生生撞破了窗户, 摔到他跟前的时候说。
当时闻战吓得浑身一凛, 定睛一看时竟然没认出小陆大夫来:女孩子漆黑如流墨的头发沉甸甸地泼了一地,凌乱纠缠的发丝里裹着个缩得小小的姑娘。
她的头发……
小陆大夫胸腑颤抖着起伏了一轮,呛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旁者可是二少爷?”
“嘻嘻嘻嘻嘻……”
孩童清脆无邪的笑声随即传来, 仿佛一条阴冷的长蛇游上人的脊骨,每个音节都含着一股幽咽难抑的鬼气。
闻战愣了一下, 随即汗毛根根竖起:干?
这不是……这不是金钩人的声儿?
陆梨衿突然哆嗦了一下:“二少爷!快走!”
——不是, 等等等等,金钩人的死活他闻战是最清楚的:当时闻战心魔一破、位阶骤升,命械列御寇被他的炼气自行补锻, 重生的一剑汹汹贯穿了男孩的头颅!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惊骇、离奇,闻战根本来不及问个清楚, 少年手指一卡剑柄, 青筋如狂龙疾走上他的手背,暗金色的剑刃电射而出!
什……
金钩人猝然出现在了闻战跟前,凌空踏下的惨白小脚精准地踩中了闻战的剑柄,已然出鞘半寸的列御寇被男孩生生踏回了鞘内, 刀镡和鞘口撞出惊心动魄的一声嗡鸣——
咔!
闻战的冷汗猝地冒了满身:
他怎么……怎么比当时在沁园春时,还要强上一番?
“嘻嘻嘻嘻……”
白晃晃的月色和血淋淋的灯火交织在一处, 金钩人一身的皮肤都像墙漆似的白, 仿佛是什么刚刚蜕皮的怪物。金钩人是典型的男身女相, 男孩生得唇红齿白,大大的眼睛里却只有两窟窅窅的漆黑, 笑起来只剩下了惊悚而诡谲:
“好玩!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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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前。
小陆大夫疑心鹤阿爹不是本尊, 还得从饭堂上冒出了两个云雀时说起。
鹤阿爹确实一直蹲在她思维的盲区里。关于鹤阿爹的身份, 薄磷一直讳莫如深,也不知道是哪一尊隐世不出的巨擘大能,把自己的神魂放在了一具鸟壳子里;这种年高、力强、渊博、广闻的高手,敌人既然有本事把它掉包,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所有人呢?
但鹤阿爹在饭堂上的表现,彻底勾起了小陆大夫的疑心。
鹤阿爹表现得有问题么?自然没有。
但是问题就恰恰在于,鹤阿爹没问题。
——鹤阿爹作为队伍里最年长的人,居然不参与关于两个云雀的处置,甚至连明确的态度都不表示?
鹤阿爹平时嘚嘚叭叭的,性格明朗而直率,可不像是碰见大事就把自己晾一边的安生老年人。
“你既然觉得我有问题,”“鹤阿爹”的声音陡然换了个调门,尖细、嘶哑、冒着盈盈的鬼气,“为什么还愿意跟我去停尸房?”
“因为,——‘凡事有目的’。”
千万道冰剑眩出耀眼欲盲的雪白流光,陆梨衿仿佛站在漫天飞霜之下,眉眼古意秀艳,气势儒雅端方:
“你特地撞上我,又特地把我带来这个地方……到底想做什么?”
“你装成鹤阿爹的模样,本尊又去了哪里?说一千道一万,你之所以如此,还是在忌讳我们合力出手,不愿意与我们正面交锋——毕竟破军一剑,已经让你害怕了。”
“重点是……”
陆梨衿顿了一顿,对上了“鹤阿爹”的目光:
“你满身都是破绽,好像在期待我当众揭穿你的面目一样,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嘻嘻嘻……嘻嘻嘻嘻!”
清脆纤细的孩提笑声陡然提高了调门,像是什么尖而利的刀锋,生生剖开了人的神魂!
小陆大夫的修为跟闻征不是一个段数,耳里当场见了红。“鹤”阿爹的身体像是一层软而粘的皮囊,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正从里面钻了出来;这团活物在月色下逐渐舒展自己的骨骼,——居然是个男孩的清瘦身形。
猜对了。
“第一个问题,”金钩人一抹脸上粘稠的液体,露出男孩秀丽的面貌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我也是刚刚确定的。”
陆梨衿伸出手去,一敲悬浮在身旁的冰剑,清清脆脆的一声响:“我攻击你时,你下意识地调起了自己的灵息。当日在沁园春一战,你虽然被闻战一剑捅了喉咙,但是尸身上的炼气未散,稍微回忆一下,还是能想起来的。”
金钩人微微一愕,显然是没想到理由就是这么粗暴直接。激战中漫场都是乱窜的灵子,小陆大夫还能分辨出自己身上残存的炼气特征……
金钩人望向小陆大夫的眼睛,那是罕见的琉璃颜色,清浅得仿佛另一轮的月亮,并无修习瞳术的痕迹。
“第二个问题,”男孩歪了歪头,“你的眼睛真好看,可不可以送给我?”
陆梨衿:“……”
——她千算万算漏了一步,这小疯子喜怒无常,是想动手绝不打招呼的!
刷!
金钩人的身形快到无法一眼辨识,小陆大夫只觉得空气扭曲了一瞬间,砭骨生寒的杀势催逼得她旧伤都隐隐作痛起来!陆梨衿下意识地一抬左手的竹节锏,旋即腕骨传来清脆的一声——
喀!
熔金色的弯钩与锏身怦然对撞,激起漫目的金线流彩!陆梨衿的虎口当即挣裂,此时金钩人反以兵器角力处为抵,钩锋向下灵活地一转——
小陆大夫的身形瀑散成了千瓣万瓣的梨花,金钩人这一击落在了虚处。男孩怔愣了一瞬,小陆大夫的外表的确有欺骗力,他也没想到一个大夫居然如此不好相与……
砰!
一道惊雷从天而落,竹节锏勾纵着炫目无匹的电流狠狠地击在金钩人的背脊之上,把他生生砸进了甲板里!四方昏沉的夜雾倏飞骤聚而来,冰晶凝结的喀吱声荡卷开寒冽冽的一圈;上百道冰剑冒着腾腾的寒气,钉穿了金钩人的四肢,剑身次第排列成一朵逐次绽放的冰花,在月色下眩出血/腥而残酷的美丽。
“小朋友。”
金钩人抬头向上望去,面前的一道冰剑正好贯穿了月亮。陆梨衿足尖点在剑柄之上,眸光居高临下地迫来:
“现在,我问,你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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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梨衿还以为自己得用点上不了台面的刑罚,金钩人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她:对付这种小/逼崽子,暴力往往比任何手段都有用得多,她非常擅长刑讯拷问,这是温婉软糯的小陆大夫不为人知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