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如何张口, 如何拉扯声带,她就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不对,不是这样, 云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摸到了自己的喉咙, 能感觉得到, 自己的喉咙是随着“喊叫”而微微颤动的——
她正在发出声音,可是她根本听不见!
我聋了?云雀惶惶地想,我聋了么?
这个情况太诡异了,云雀能感觉到自己的冷汗, 顺着鼻梁涔涔地淌下来,但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必须要确定一件更重要的事。
云雀摸出了自己袖中的火折子。云雀用罗雀门照明, 本来用不到这玩意, 是薄磷硬塞给她的,说是打火也更方便, 不要想着什么都用炼气解决。
还真给这臭男人说对了。
云雀此时双眼漆黑一片, 她看不到东西, 人在无边寂静的黑暗里,心态是非常紧张的,她根本不敢伸手去摸薄磷,怕摸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她点燃了火折子,烫着了自己的手指,心却如同坠入冰窟一般。
火折子肯定是亮着的,火焰的温度没有骗人。
然而云雀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她看不见了!!
怎么可能?
云雀大脑疾风骤雨般的转动:
这是什么偃师法术或者灵子立场么?
一瞬之间夺走人的听力和视力,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偃师大能?
突然,云雀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
!!!
云雀头皮一炸,浑身炼气调动而起,丝线“梳骨寒”正准备激射而出,被一道神识猝地打断了:“啧,是我!”
云雀:“……”
是薄磷。
是暴盲又失聪的事实过于吓人了,以至于云雀忙中出错,一时间竟然没能想起,自己是可以用神识对话的高手。
神识是直接通向死妄海的,是属于另一个维度的消息。如今云雀就算暴盲又失聪,也根本不影响神识的交流。
此情此景,薄磷还有闲情,在这逼话连篇:“嘿,看把我们云师傅吓得,连自己夫君的手都不认识了。”
云雀:“……”
神经病,噗噗噗!
这也怪不得云雀。薄磷的手是太液池里痊愈的,双臂透着岩石一般的黢黑色,握上去也像是握住了一块汉白玉一般,比寻常人的更加寒凉,也比一般人的更加坚硬。
谁被他握住手不会吓一跳?
黄鹂吗?
“你看得见么?”
既然薄磷还在,云雀多少放下心来,都开始腹诽了,“我看不见也看不见了……”
“大家都一样啦。”小陆大夫的神识插了进来,“雀雀,我要碰你了哦,碰你的左手。”
云雀等了半天,左手没什么感觉:?
薄磷忍无可忍:“……那个,小陆大夫,那是我的手。”
陆梨衿:“……”
云雀:“……”
“啊啊啊啊啊啊不好意思!!!”云雀的左手传来一阵大力,看来小陆大夫终于找对人了,“对不住对不住,我说雀雀怎么比死了三天还要冷呢!”
薄磷:“……”
这女人怎么还踩一捧一呢。
“小陆,”云雀嘶了一声,小陆大夫抓她的左手抓太紧了,把云雀给抓疼了都,“你松一点儿……”
“啊?”陆梨衿莫名其妙,“雀雀,我还在薄爷这边,没握你呢。”
云雀悚然一惊:
诶?
那此时握住我左手的,……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握住云雀左手的事物,骤然加重了力道!
喀!
云雀头皮炸起,毛骨悚然:她的左手……
被拧断了!!
剧痛之下,云雀也没闲着,她猛地调动起了全身的炼气,左手汹汹然轰出一掌!
云雀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能隐隐感觉到,她这一掌确乎是打中了什么东西,打得四分五裂、打得汁水飞溅,云雀闻到了一股格外腥咸的臭味。
像是什么海洋生物……云雀头皮发麻,索性不再下想。
陆梨衿神识大骇,她也什么都看不见,未知把恐惧放大了几百倍,传过来的消息都是抖的:“雀雀?你那边怎么了?”
云雀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形容。
反正她的左手算是断了,软绵绵地垂着,疼得她也不想多话:“——小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陆梨衿茫然:“……什么‘什么办法’?”
云雀要吐血了:“就是驱病驱邪的!”
云雀的左手是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拧断的。剧痛发作之下,云雀的脑子竟然开始转了,她先前没有感受到任何攻击,那么眼下三人“失明失聪”的状态,肯定不是他们的眼睛和耳朵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一种术法。
虽然以云雀现有的偃师知识,暂时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就是一种“负面状态”,被施放在了三人身上。
既然是一种状态,那肯定可以被驱散。
眼下能做到这个的,也只有做医师的小陆了。
陆梨衿恍然大悟,小陆大夫平时冰雪聪明,结果慌张之下手足无措,做了蠢事不说,还讲了好蠢的话,面上一阵发烧:“哦哦哦,我、我试试!……”
噌——
云雀和陆梨衿皆是一惊,她们都被薄磷往后猛地一拽,只能感觉到一道尖锐无比的物件,哗然从她们天灵盖上扫卷而过!
云雀惊道:“这什么东西啊?”
薄磷怒道:“你男人看不见!想点办法!”
他也是凭武者的直觉动作的。
薄磷之于云雀和小陆不一样,他是实打实的练家子,比云雀和陆梨衿这种只知道站桩输出的身手不知高明了多少。就算如今薄磷暴盲又失聪,但依旧能凭借周遭气流的变动感知敌人的进攻。
锵!
下一击被薄磷用刀接住了。薄磷啧了一声,云雀能感觉到,薄磷的肌肉在发力时隆起的线条,那玩意吃不住薄磷的沛然大力,只能踉跄败退,但对方像是什么汁水淋漓的大包子,乍一交锋之下,薄磷被溅到了一些恶臭难闻的液体。
“小心,”云雀闻了闻,这回她认出来了,“这是强酸……”
管它是酸还是醋,薄磷以及无暇顾及了。对面一击被薄磷挡下,在环绕着寻找攻击角度,薄磷能感觉到那股怪异的森冷气息,避开了自己,盯上了小陆——
还是个欺软怕硬的。薄磷啧了一声,对面是有智慧的生物。
它知道了薄磷和云雀的手段,不敢相与,遂转移目标,盯上了小陆。
云雀倒也没在发呆,她手指一勾,罗雀门里唰然涌出无数锋利的碎刃,正是菱形碎镜“鱼镜花”。云雀目不能视,只能凭感觉操纵,这些摧金断玉的菱形碎块,被云雀的炼气排列成一面障壁,将三人围在墙角里。
既然看不到敌人,那保护自己总是对的……
不对。
云雀头皮炸起:这是墙角么?
怎么感觉阴湿无比,比起神社冰冷的砖墙,倒像是什么海洋生物湿滑的皮肤?
云雀心头警铃大作:“薄磷,后面!”
——那个东西绕到了三人背后!!!
说时迟那时快,云雀神识刚将响起,一股猛风裹挟着千钧重物,从云雀的头顶正上方,恶狠狠地砸了下来!
如果被砸个正着,那定是脑/浆/横/流的下场,太液池都救不回来!
云雀崩溃道:“小陆,你好了没有?!”
与此同时,陆梨衿终于念完了自己一长串的符箓。
想来也是奇怪。云雀虽与陆梨衿交好,但本人其实并没有怎么见过小陆大夫动手的样子,她并不熟悉陆梨衿的炼气。
眼下,云雀感觉得出,一股温暖凝滑的炼气,犹如煲烫正好的乳脂,以小陆大夫为中心,施施然地流溢开去。云雀被这股炼气泼了个正着,但并不抵触这股力量,它温柔地抚摸过云雀的四肢百骸,犹如被春风涤荡过心神一般,心头竟有一些意犹未尽的留恋。
“我我我,仗神锋断怪除妖;是是是,凭道法驱邪斩虎。”
无相决.祓邪祛魔令。
炽烈的白光碎成千万裂片,薄磷拖着云陆二人飞身后撤,云雀眼前天旋地转,耳旁金铁轰鸣,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目力和听觉——
砰!!
一柄巨阔的长剑,从高处沉甸甸地坠地,地面被这一剑砸出了一道恐怖的大坑,整个拜殿都在这股惊人的巨力下颤瑟不已!
罗雀门.生门.鱼镜花!
云雀瞳中精光绽放,原本的壁障应念化为一瀑菱形碎镜,好似一群美丽而锋利的蝴蝶,轮廓边沿饱蘸着锋利无比的寒星。云雀一声令下,菱形碎镜缴卷而上,她的目的不是这柄古朴巨剑,而是握住这柄巨剑的手——
是的,只有一只手。
绕过鱼镜花形成的障壁,绕到三人身后的,不是什么海洋生物,只有一只奇长、惨白、怪异的人手。
人手的根部连着一片被鲜血洇湿的地面,看上去仿佛是地板上挤出了一只手来了一样,场面诡异至极,容不得云雀细想:
先削了它再说!
鱼镜花碰到这只人手,人手皮开肉绽,顿时水光泼溅,正是云雀感知里“汁水淋漓的大包子”。但不同于正常认知里,皮肤被划开后飚出的是血,这只手被鱼镜花飞旋着锯开,透明的古怪液体飚飞四射,奇异的臭味扑鼻而来,方才薄磷身上溅到的强酸,正是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