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周家人,除了唐水烛,好像没什么正常人。幼帝周云讫更是重量级,唐水烛不把他掐死都是给周火面子,所以太液池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用来泡重伤的薄磷。
“唔唔,”云雀还拿着她的心肝宝贝肉包子,“你感觉如何?”
薄磷:“……还好吧。”
除了对你比较无语之外,我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薄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早就过了闻战那个年纪,没有废了武功再回头后悔的说法,如今他失去了左臂,右臂又经脉具断,就算靠着金属辅助骨骼硬撑,他那一身修为也救不回来了。
算了,薄磷心态倒是平和,他老婆孩子都在,人生可算得上是美满,这点小伤又有什么呢?
况且他已经斩了“天”一刀,算不得有什么遗憾了。
云雀歪头看着他。
云雀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无论如何都过了妙龄少女的年纪,但她生得清清冷冷,委实看不出年龄,举手投足间还有少女的娇态。
云雀这个动作确实像树枝上的肥啾啾(云雀:你才肥),薄磷动了动右手,本来想摸摸她的头,被自己的手吓了一跳。
云雀慢吞吞道:“那什么,你还没残呢,别一副下半辈子要吃软饭的表情。”
薄磷:“……”
嗯?
嗯??
薄磷唰地抬起双手,动了动十指,又抬起了胳膊,左右仔细看了一圈:“……”
薄磷的左右手臂,变成了奇异的黑色,上面流淌着奇异的金色花纹,乍一摸居然有岩石的质感。
这回轮到薄磷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他的左手回来了。他的右手的经脉,居然也是通顺的,薄磷能很顺利地将气府里的灵息,运向指尖形成如有实质的炼气,风卷尘息刀的寒意唰然冻结开去,太液池上猝然结出了一层青色寒霜。
“是小陆哦。”
云雀抬起湿漉漉的赤脚,以免自己也被冻到,“她把自己的十年修为都砸在你身上了,你先拾掇拾掇,吃完包子,去跟她道谢吧。”
这个惊喜太沉重,薄磷整个人砸得有点懵,他同手同脚地走到太液池旁边,云雀想帮他擦头发,被薄磷侧身躲过去了。
薄磷嫌弃地指出:“你手上有肉包子的油……”
云雀怒目而视:“我洗手了!”
臭男人,穷讲究!
薄磷怒道:“我还在太液池里呢?”
你怎么能在池子里洗手!
云雀怒道:“我刚刚还洗了脚!”
说完虚空朝薄磷踢了两脚:脏死你脏死你!
薄磷:“……”
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恢复得不错啊。”云雀看他穿衣服,又吃起了肉包子,“我还以为小陆没什么本事呢。”
没想到陆梨衿居然能把薄磷治到这个地步。云雀能感觉到薄磷的气府,似乎是更上了一个台阶,就连太液池的融融暖意,都不能消解掉他身上来自风卷尘息刀的寒气。
薄磷:“……”
薄磷惊道:“你跟陆大夫不是好姐妹么?”
怎么在背后这样说人家?
“?”云雀茫然眨了眨眼睛,“对啊,我当面也这样说她。”
小陆大夫是个嘤嘤呜呜的废物,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
薄磷:“……”
不是很懂你们女人的友谊。
薄磷一边穿衣服,一边受不了云雀这样看他了:“你怎么爱吃起了包子?”
你不是喜欢吃汤圆的么?
“宫里剩的没人吃,我就端过来了。”云雀边嚼边说话,十分地没有素质,“浆尸炸得到处都是,石砖缝里都是洗不干净的古怪碎肉,一时间没什么人想吃肉了。”
都被恶心吐了。
也只有云雀这种没心没肺的玩意,才会目睹了一地末日般的惨状后,面不改色地吃肉包子。
在云雀看来,恶心是恶心,包子是包子,因为浆尸迁怒于肉包子,对于肉包子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薄磷:“……”
云雀这么一说,他顿时也不是很想吃肉包子。
男人就是事多。趁着薄磷拾掇自己的空档,云雀把自己进宫的事儿都说了,包括“鹤阿爹就是周火”这一惊天动地的事实。
薄磷沉吟半晌,啧了一声:“对不上吧?”
云雀鼓着腮帮子看着他,嘴角还有一些肉屑,表情非常茫然:?
什么对不上?
薄磷没说话。
自然是鹤阿爹的身份对不上。
彼时在四季雪,他与陆梨衿联手,对上晨钟暮鼓老人之时,当时鹤阿爹可是说了一句:
“你们两个小鬼,如今都老成这个模样了?”
就算周火是先帝,占了个“先”字,但怎么也不会比这两个老人年纪更大。
还是有其他的隐情不成?
薄磷摇了摇头。如今海月身死,鹤阿爹下路不明,再去纠结这点儿皇家秘辛,实属没什么必要。也许就是海月吃代餐,给鹤阿爹起了自己前男友的名字呢?都是说不定的事儿,再猜也没什么意思。
薄磷话归正题:“我们何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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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所说自然是指出发前往扶桑国。
眼下离“天”再次醒来,只有两个月零二十几天,动身前往扶桑寻找莉莉谢一事,可是再也拖不得半日。
趁薄磷在太液池养伤的那几天,小陆大夫做主打点好了一切——因为这些动脑子的事儿,你交给云雀办是办不成的。
云雀:“……”
总感觉有人在骂我。
薄磷拾掇好了自己。他还是那一身黑色圆领袍,长发往脑后潦草地一束,肩上搭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袍,颇有几分大病初愈的意思——当然不是这样,以薄磷如今的健全,徒手暴打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他目前还控制不好体内那股风卷尘息刀的寒气,怕冻着了旁人,尤其是云雀。
云雀倒是无所谓。
她可是在黄鹂面前掉过脑袋的人,冻着就冻着呗,还能冻死不成?
薄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来葵水不会痛么?”
云雀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是个会被月事痛的死去活来的人类女子。
哦!
薄磷:“……”
这里有个笨蛋,是谁我不说。
临行前,夫妇俩和画眉和八哥道了个别。
此次前往扶桑,凶险不知凡几,带着崽儿肯定是不现实的。
是以,薄磷和云雀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一双儿女托付给闻战夫妇。
他俩去闻战府上的时候,没见到苏锦萝,闻铠倒是抱着孩子出来了,说是她娘亲病倒了。
病倒了?
云雀愕然,苏锦萝那铁打的身子骨,也会病倒么?
闻战叹了口气,提壶给云雀倒茶:“自盛爷……之后,萝卜在灵堂为她守孝,跪了两天一夜,定是那时染上的风寒。”
下葬之后,苏锦萝便病倒了,咳血不止,高烧难退。
小陆大夫来看上一眼,说是心病,药石难医,开了些养身的方子又走了。
云雀忧心忡忡地问闻战:“她没事吧?”
闻战眼下乌青,面色憔悴,气色不好,近来也是劳累。他摇了摇头,既然小陆大夫说那是心病,当然是迈过那个槛去就好了。
苏锦萝总会迈过去的。
她可是“大夏龙雀”苏锦萝,炎虎关的小铁相,怎么可能倒在故人的坟冢前呢?
只是……苏锦萝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足够的时间,去愈合亲手弑师的心伤。
云雀哑然片刻:“小苏……背负得太多了。”
自华胥一战过后,云雀便没怎么关心过大局,在她的印象里,苏锦萝从此开始,便一直是大西北的顶梁柱,靖安府的主心骨。
从心高气傲的苏小将军,到坐拥大权的塞北铁相,在云雀不在的日子里,苏锦萝又经历了什么呢?
云雀心下慨然,这些变乱发生得太快,她都还没有和苏锦萝好好说说体己话,问问她这些年来受过什么委屈,又有哪些苦处。
眼下也没机会了。
如今苏锦萝正在静养,云雀也不好去打搅她。
……至少,闻战和闻铠,都陪在苏锦萝身边。
云雀喝了一大口茶,闻战泡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雾春山,浓酽的茶从喉咙一直烫到心头:
小苏会挺过来的。
上一代人的悲剧,已经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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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和八哥倒是活蹦乱跳,云雀抱不住这俩崽子,扔给薄磷一边玩去了。
薄磷:“……”
我好像被丧偶式育儿了,不确定,再看看。
云雀大战初歇就被召进宫里,尔后一直在太液池守着薄磷,一直没听说外面的消息。是以,云雀又和闻战聊了一会儿,问了问黄鹂一战后,同伴们的近况。
首先是盛小将军。云雀方才路过城门,没找见盛临城,据闻战所说,盛小将军如今在守孝期,不方便官职擢拔,但人已经掌管了上京城的布防之事,如今正忙得脚不沾地。
绵绵自然是在陪他。
云雀恍然,果然是盛临城的性格,盛小将军心里难过,便会逼迫自己忙碌起来,这德性倒跟从前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