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睁大了眼睛。
薄磷反手掐住了她的嘴角两边,直接让她闭了嘴。刀客的指力大得惊人,云雀疼得皱起了眉头:“呜……”
“——我就问一句,”薄磷面无表情地侧了侧脸,“你修不修?”
……
(本段出自《说第三:伤疤》,章节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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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闻言一愕。
……原来云雀还记得。
他总是误估了云雀的强大,罗刹鬼骨女,冷血无情,心狠手黑,任凭风吹雨打,万事无动于衷。
她怎么会难过呢?
……但其实云雀的心,不比寻常女孩要坚硬,只是她习惯于,什么都藏在心里。
因为云雀被人宠过,没被人惯过,没被人呵护在手心。她不会向他人央告自己的苦楚,也不会向旁人倾诉自己的委屈。
“薄磷……”
眼下云雀唇角漫血,脸色苍白,胸腹间破了个窟窿;薄磷能感觉到她因为痛苦而轻微地抽搐,密涔涔的冷汗浸湿了云雀的额角。
云雀轻声说道:“……我很高兴。”
薄磷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很高兴,……”云雀咳嗽了一声,“你这一次,为我生气。”
薄磷双耳间嗡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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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知道,从一开始,万事由他而起。
……要细细算来,他才是这世上,最对不起云雀的人。
就是因为薄磷那般强硬近无理的要求,云雀为了修理残雪垂枝的材料,才孤身一人去了辰海明月:
故事由此开始,海月发出委托,也就有了接下来的连环险局。
也就有了接下来的将军一剑,楼船夜雪,边关烽火,华胥幻境,江湖风云。
也就有了他们相爱相知,白首不离。
这段传奇,这段旅程,无论怎么看,都是薄磷受了云雀的恩惠……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薄磷才从一个满心复仇的鬼,变成了一个够享受岁月的人。
——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来?
你之于我,早就融如骨血,重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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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低声道:“交给我。”
云雀摇头道:“你会心软的。她……”
薄磷沉声打断她:“不会。”
“雀雀,凡是伤害你的,我都不会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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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脸色淡漠地掀起眼皮,淡金色的瞳仁里,含着一轮清冷如霜的月亮。
随着薄磷的抬臂,蓝桥春雪直指偷袭者,眩出一笔淬烈而瑰丽的光华。
薄磷寒声发问:
“——你和百灵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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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光耀摧枯拉朽,来人却安然无恙,甚至连衣角也没破损分毫。
没关系。
薄磷面沉如水,心下无甚波动,他本就没指望,蓝桥春雪的起手技,能够要了这个人的命。
来人长发披散,一身缟素,飘逸在半空中,像是旧时代的一缕魂灵。
薄磷乍然一眼,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明百灵。
来人眼睛是价值连城的翡翠,头发是雾意蒙蒙的冷灰。比起云雀那般朔气寒冽的清秀,偷袭者显得更加柔和婉约——
她长得像极了明百灵。
今时不同往日,薄磷已经不再纠结于前尘旧事,也不会因为来人与百灵相似的相貌,内心产生半分的动摇。
他内心装满了凛凛生锋的杀意:
百灵已经死了,她决计不会复活。
而面前这个人长得再相似,也不妨碍薄磷一刀把她斩落地狱!
来人衣着皆是缟素,活像是给谁披麻戴孝,过于宽大的衣料飘荡在女孩的身体上,像是溺死的尸体漂浮在水中的头发。
闻征低声对苏锦萝道:“你觉不觉得她肚子……”
来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娇嫩,果然像是空山新雨之后,在枝头婉转啁啾的鸟儿:
“姐夫,我是黄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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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可是在公共频道里喊话,闻战和苏锦萝耳朵又不聋,都听见了这信息量过大的一句话:“……”
闻战瞳孔地震:???
苏锦萝也是一脸问号:???
闻战和苏锦萝本在给云雀紧急疗伤,此时闻战忍不住问了云雀一句:
“你还有个妹妹?”
云雀面无表情道:“我没有。”
苏锦萝用力地掐了闻战一把:
——没有十年脑血栓都问不出这个问题!
闻战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句话着实问得二百五。时家又没有什么全家捅的传统文化,这人要是云雀的妹妹,场面至于闹得这么风云变色么?
——这黄鹂是明百灵的妹妹!!!
“啥啊?”
闻战听不懂,闻战大为震撼,“明百灵……明百灵跟薄磷成亲过么?”
“哪有呢。”
苏锦萝也是个心比天宽的奇女子,在毁天灭地的刀光剑雨前,居然跟自己夫君心平气和地背起了男德经:
“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贞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彩礼……”
闻战:“……”
云雀:“……”
场面由于太过弱智而一度卡碟。
话归正题。正如苏锦萝所说,薄磷没跟百灵成过亲,——甚至他妈连小手都没拉过,黄鹂这声姐夫叫得也未免太亲热了些。
百灵身死混消了这么多年,坟头草都有一个云雀高了(云雀:?),这个便宜妹妹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薄磷回忆了半晌,百灵从未提起,她还有个胞妹:“我认识你么?”
黄鹂温驯地摇头,居然还有几分乖巧的意思:“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薄磷:“?”
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闻铠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春晚小品,看得是一头雾水,眼下不耐烦地嚷嚷道:
“那你到底他妈想做什么啊?”
黄鹂倒也不跟闻铠计较,或者说女孩淡漠无情的眼睛,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一下闻铠。
——她太过弱小了,黄鹂一瞥都懒得。
“我是来回收她的。”
黄鹂遥遥一指云雀,声调无甚起伏:
“姐夫,让开。看在姐姐的面上,我不会伤你。”
哈。
薄磷怒极反笑,抬刀往下一插,拄刀站了起来。他扶着后颈脖活动,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动:
“——小丫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大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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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锵!!!
两柄同样纤细修长的刀身,在凌空砰然相撞、剧烈撕扯、轰声对斩,激溅起一目烫亮的火星,好似一瀑历劫的星光!
只是在瞬息之间,黄鹂便和薄磷,在凌空对了数十刀!
就算正面撼上大名鼎鼎的“九刀”薄磷,面对如此摧枯拉朽的杀势和威压,黄鹂仍旧是漠然而平和的一张脸。
女孩不慌不忙,进退有度,动作如同白云出岫,流水下滩,朴素简练得教人看不出师承何处。
薄磷皱起了眉头。
黄鹂的刀法呈出一种格外古怪的柔软:
薄磷明明撞上的是冷铁,却觉得传震而来的手感,像是另一种更加“肉质”的东西……
薄磷心中一紧:
——肉质?
黄鹂面无表情地问道:“姐夫,你为什么,要和我打?”
薄磷厉声喝道:“谁是你姐夫——!”
——哗!!
蓝桥春雪陡然掠起一道惶急的惊电,乍然勾落了漫天的流霜;凄清杳茫的月色泼溅在这把神锋之上,折射出瑰艳迷幻的光斑!
风卷尘息经第十一.春冰虎尾!!!
黄鹂陡地被薄磷的刀光闪中眼睛,身形陡地一顿;趁此致命的间隙,薄磷一刀直接斩中了黄鹂!
颜色罕见的鲜血霎时飚涌而出,这半空中的簌簌白雪,悉数被染为了湿漉漉的蓝。
薄磷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黄鹂和百灵模样太过相似,他不免觉得这个场面过于残忍……
“薄爷!!退后——!!!”
薄磷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心下一惊: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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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安楠被驮兽排气阀喷了一脸的黑烟,不甚在意地一擦脸,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来人一身清凌凌的蓝,晃亮了女将的眼睛。
来人鼻梁上架着单片目镜,垂下的银链坠出一道优雅的弧,没入漆黑的发鬓里。少年人像是一株蘸着碎雪的梅花,气质儒雅、风度清和,明明都是书生相貌,李拾风自生威严,气韵如山;而来人一派和气,梅兰竹菊这等风雅又无甚威胁的玩意,都可以往少年的气质上附会。
燕安楠顶着花猫似的脸,心里没什么想法,战字旗的帅哥一抓一大把,个个又强又壮还持久(?),比这小白脸有味道多了:“你谁?”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端端正正地一揖:
“在下时攸宁,星阑命行的总管,受命来与将军交接剿灭叛军一事。”
燕安楠一扬眉毛:“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时攸宁微微一愕。
——哗!
猩红的刀光倏然一闪,横在了时攸宁喉间;燕安楠反手握住弧刃短刀,把时攸宁逼得靠在了墙壁上。奈何燕安楠生得确实短了点儿,只能仰起头来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