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
云雀在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自己简短的生平,尤其是自己犯过的浑、扯过的淡,想来想去也是“危险动作,专业人员,请勿模仿”,何德何能成为下一代人的榜样。
“草,”薄磷却认出来了 ,“小鬼,你还好意思躲我?”
——上次他偶然经过了窄街,就是这玩意一声“他身上有阿寻大人的炼气——!!!”,于是一堆奇形怪状的机关器追着薄磷的屁股咬了整整三条街,要不是薄磷跑得快,这倒霉孩子可能会把薄磷裤子都给他扒拉下来。
王仲戍唰地探出头来,遥遥地和薄磷对线,看起来又怂逼又凶猛:
“喊我也没用!我才不跟你道歉!”
薄磷:?
哥一巴掌把你性取向都给打歪。
也许是两人互动太过弱智,陈默恂作为高智商人物看不下去了:“王仲戍是‘祝融公’的主人,整个机关都是他一个人在打理,黑市人都称他作‘火神爷’。”
“火神爷”灰头土脸地蹲在栅栏后面,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云雀看了一会:
“……阿寻大人。”
云雀眨了眨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这还没来得及说话 ,十步外的“祝融公”倏然一震,数十个排气口锵然打开,喷出一雾的星花火粒,凑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云雀:“……”
她也是头一次见着如此硬核的示好方式,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出声:
“……谢谢?”
王仲戍“啊”地一声,直挺挺地躺在了栏杆后面,一动不动了。
云雀惊道:“他怎么了?”
陈默恂一翻白眼:“偶像居然跟他说话,太激动昏过去了。”
云雀:“……”
——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
.
祝融公后是一井升降机关,才是通往星阑命行本部的路径——云雀回头望了一眼,王仲戍本来在栏杆上俯瞰偶像的绝美背影,此时又做贼似的缩了回去。
云雀:“……”
薄磷突然问道:“那孩子几钱?”
这种设计,祝融公可不光是生产母机,是王仲戍一个人的命械吧?
守门的“火神爷”,十二三岁的年纪,实力能有几阶?
“星阑命行不屑于千机城的评定位阶。”陈默恂歪着头想了想,“但是非要说的话,大概九钱左右?不成器的东西。”
薄磷:“……”
云雀:“……”
——干什么干什么,我几天前也还才九钱!
此时此刻,云雀终于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别扭了。
故友重逢,她非但没怎么感动,反而觉得一股打心底来的不舒服。
“都变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陈默恂非但不和她亲近,举止间反而客套又疏离;星阑命行也不是以前那个草戏班子,它已经蜕变成了黑市最大的军械商,寻时雨只是它过往历史中的一个姓名。
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过客罢了。
星阑命行还认云雀,只是因为以前的旧情。但任何一种情感在没兑换成实在的利益之前,都会显得空无而缥缈。
云雀能听见自己心里的一个声音,阴冷又刻毒:
“凭什么呢?”
“这些年来,你为他们做过什么?”
“星阑命行如今根深叶茂,凭什么要认一个连名字都变了的主人?”
云雀恍惚地想:
——自己是不是,太厚脸皮了?
升降机关一路向下,气温骤然降低,四下都是浓稠的黑暗,只有头顶一盏鸡血红的灯笼亮得分明。
薄磷眯着眼辨了一下灯笼上的字眼,是一行青涩稚嫩的嘱咐:
“出入平安”。
还真是家宅。
喀——
升降机下喷涌出纷纷扬扬的寒青色灵子团雾,那是机关的急刹装置在起作用。机关载着三人落在了一扇朱漆大门前,两丈余高、八丈余宽,灯笼血红、流穗金黄,两尊狮子雕像居然是用黑色金属所制,威武、吊诡、又杀气腾腾。
薄磷扫了一眼狮子,发现狮子的眼睛居然在动——狮子狰狞的巨大瞳仁跟着三人的身形,骨碌碌地转动着,令人无端端地惊起一背的鸡皮疙瘩。
陈默恂察觉了薄磷打量狮子的目光,颇为得意地炫耀道:“可爱吗?一只叫旺财,一只叫福贵。”
薄磷:“……”
别人的审美顶多接地气,你们星阑命行的审美是接着地府吗?
“阿寻。”
陈默恂一推大门,嗓声带笑:
“——欢迎回家。”
.
.
“大叔叔,我可以摸摸你的刀吗?”
薄磷把蓝桥春雪高高地举起来:“叫哥哥,叫哥哥就给你摸。”
“哥哥你好俊啊,我可以亲你一口吗?”
薄磷严词拒绝:“不可以,我很守男德。”
“哥哥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薄磷终于遇见了正常的问题:“对……”
“哇!那你会唱‘十八摸’吗?”
薄磷:“……”
你们星阑命行的启蒙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图所示,薄磷被一堆小崽子包围了,两个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还有一个在薄磷的胳膊上吊着,企图顺着他往上爬。
薄磷连夜爬上恐孩山:“……”
人类的悲喜不相同,我只觉得吵闹。
“大哥哥,”有个小丫头吸了吸鼻涕,奶声奶气地问薄磷,“你是阿寻大人的正室吗?”
薄磷:“……”
薄磷懒得纠正了:“嗯,我是。”
“那你陪阿寻大人回娘家,”小丫头奶声奶气地逼问,“怎么不带礼物啊?”
薄磷:“……”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继续逼问:“我们没要彩礼就算了,你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规矩么?”
薄磷挣扎着继续:“……即使两手空空,我的爱,在心中。”
小丫头戴着单片的祖母绿目镜,闻言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吸了吸鼻涕,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懂了,你想白嫖。”
薄磷:?
——草,哥是遇见了云雀的精神丈母娘吗?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挥手,显然在孩子群里颇有号召力:“大家不要跟他玩,他是白嫖怪!”
小崽子们面面相觑,随即“哇——”地一声作鸟兽散,坚决地跟薄磷这个敌对分子划清界限。
薄磷:“……”
“鬼姥姥?”
陈默恂从楼上探出头来,细细冷冷的嗓声溅落一地,恭敬的语气显然是冲着天井里的小丫头的:
“您怎么还在这?阿寻正急着想见您呢。”
薄磷:“……”
等等,等等,等等……
小丫头吸了吸鼻涕,娇娇软软地应下了:“哦哦,这就来。”
“姑爷也上来吧。”
在鬼姥姥面前,陈默恂显然换了一套措辞,叫得薄磷一身都是鸡皮疙瘩:“这位老前辈十分照顾我和阿寻,算是我们的干娘,你待会儿得敬她一杯茶才是。”
薄磷:?
——好家伙,她还真是我的精神丈母娘啊?
薄磷看了眼自己两手空空,只有一把云雀送的蓝桥春雪,顿时感觉自己是攀了金枝、入赘高门的穷女婿,还一见面就把媳妇的闺中密友揍了一顿。
薄磷:“……”
哥现在滚出去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说:
女鹅的娘家人终于出现了!!!我最喜欢写令磷哥尴尬的章节(X)
大家习不习惯这种日常(?)呢,还是要我加快点节奏呀?
第116章 、说第一百一十:极夜.炬火为我(三)
薄磷非但没滚成, 反而觉得自己像是扎在地里的一棵菜,走又走不了、动又不好动, 只能跟一群奇形怪状又生机勃勃的玩意面面相觑:
尴尬。
薄磷戴着自己的痛苦面具, 默不作声地往云雀身后一坐——结果陈默恂挺惊异地看了过来,小声对这个江湖泥腿子道:
“姑爷,您是可以上桌的。”
薄磷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星阑命行内部还是讲着世家大族的规矩,屋内座位朝向都各有考究, 自己坐着的地方, 显然是折煞了云雀的身份的:“……”
“哥这算什么?”薄磷心里乱七八糟地寻思,“——祸族妖妃么?”
祸族妖妃灰头土脸地往云雀身旁一坐,云雀从大袖下偷偷摸摸地伸出冰冰凉凉的手指, 拽着薄磷的手指摇了摇,灵息跟着探了进来:
“你生气了?”
薄磷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
灵息虽然没有语气, 但是灵子波动是骗不了人的, 云雀这句话是货真价实地在紧张。
薄磷的灵息回了过去:“我生气做什么?你磷哥看起来那么不好伺候?”
“就是……”云雀的灵息顿了顿,“我没想过是这样。”
她真的,没想到。
云雀从来不觉得“星阑命行”是自己的财产,“星阑命行”对于她来说更像是多年重逢的故友, 感慨之余还是竖起了满身的敌意和戒备,等待着一场利益对等的谈判——云雀是代表靖安府的商人, 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谋算, 就为了说动星阑命行出山, 弄死外边的叛军,手刃完颜苏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