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患得患失。
明明就是抱着她,却有了和十年前一样的感觉。他翻山越岭,筋疲力竭赶来看到的,只是一朵沾了血的金兰,和一柄寒凉的灵剑。
好像下一秒她就不见了。
叶淮怕得很,不敢让自己分神片刻,江祝身体有了反应,他如梦初醒地拍着她的脸,却似乎失了声。
江祝凄厉的一声黎黎,而后如脱水的鱼再入了河一样贪婪地呼吸,叶淮心里才一阵阵后怕,扶她坐正,轻拍她的后背,送入了温热的灵力。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哪里痛……”
叶淮以为江祝会说自己没事,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做的,却没料到江祝握住他的手。
他以为江祝是害怕了,正要哄她不要怕,却不曾想江祝越握越紧,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魂魄离体……这么难受啊。”江祝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当初三次跑到鬼界,每一次都这么难受啊。
“你不知道别人会心疼吗?”
叶淮有些慌乱。
原本该是他害怕的时候,为什么听起来江祝比他还要痛呢?
江祝确实很痛。只有魂魄的时候,当着黎黎的面,她不好说,如今看见叶淮,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心疼。
之前当他是弟弟,身世凄苦,江祈和他比起来,似乎叶淮才是她亲弟弟。那时候就百般珍视,随便委屈一下都心疼得要死,何况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怎么想,又切身体会到他的痛呢?
“那时候你痛不痛?”
叶淮猜想是月小楼告诉了江祝十年前的事,他向来是个不会撒娇的性子,闻言竟有些臊得慌,“……不痛。”
“说谎。”江祝靠过去,“我已经够能忍,还是觉得痛。”
两人靠得很近,叶淮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江祝就不再和他走那么近了,一时手足无措,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亲近又暧昧,是他不曾感觉到的。
想到了什么,叶淮脸色一白,显而易见地难看下来。他主动拉远了距离,不让江祝离自己那么近。
江祝晓得他想到什么了。自己的态度转变太快,以至于叶淮不得不猜想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捅破两人间的窗户纸。她醒来后,就揪住了当年叶淮三次入鬼界,肉身和魂体分离的事情不放,他会认为她可能是想,偿还。
这人怎么现在糊涂了。若不是真的喜欢,就是有天大的恩情,她江祝也不会委身。她脊梁骨硬得很,轻易弯不下去。
“……你的手还在抖。”
叶淮的手还贴在后心,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灵力。但江祝能感觉出来,从她醒后,叶淮依旧在害怕。
叶淮不知作何回答,闷闷地“嗯”了声。
“笨蛋。”江祝顺势揪住他耳朵拽了拽,只是没力气,揪得不痛不痒,“我什么时候……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啦?”
“……一直都是。”
“…………”
江祝哑口无言,只能又揪他耳朵,“就会还嘴……罢了,先回去。我还有些东西要说与你听。”
叶淮原是想背她回去,但江祝实在没力气,一趴就滑,叶淮无法,道一声“得罪”,抄起江祝膝弯,稳稳当当地抱走。
孟姜当自己是个透明人,看这边磨磨唧唧半天才走,挑眉不语,在与二人擦肩而过时,对江祝眨了眨眼。
江祝感觉耳朵立刻就烫起来了。
安置地还是孟姜的黄泉居,孟姜提前返回,早着人收拾好了房间。鬼王殿确实宽敞,但阴森森的,反倒是黄泉居还有唐钰和小狸,热闹很多,江祝一直以来都喜欢住在黄泉居。
“还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她早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之躯了,力量非比寻常,能够很快调息回来。但她就是想任性一下,偏要说自己头痛脑热,赖在床上不想起,因为很久很久没有撒过娇,尤其是对着叶淮,江祝很可耻地一面赖床,一面脸红。
叶淮以为江祝是真的不适,托孟姜要来了很多东西,以至于之后江祝被孟姜好一番嘲笑。
但这都是后话。江祝舒舒服服地靠着软枕,体会了一把贵族千金斜倚贵妃榻的乐事,斟酌着将自己的所见告诉了叶淮。
“我不打算原谅黎牧,就算所有知道这段过往的人都觉得他情有可原也不可能。”江祝很坦然,“死过一次的是我,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珍视的人,将整个修真界搅得乌烟瘴气,如果黎黎说的是真的,那么原本可以不经这一次大劫,安心修成圆满的还是我。他有他的苦衷,我也不是活该白死。”
“嗯,”叶淮没有反驳,“应该的。”
“你这人,这时候不是应该训斥我吗?”江祝清了清嗓子,模仿叶淮的语气,“不可。众生皆苦,该学会释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能渡化他向善,便是大功德。”
话没说完,江祝自己先笑起来。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说这样的话,但也明白江祝是在玩笑,叶淮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耐心和温和面对她。
江祝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有多好笑,总之眼泪花儿都笑出来了,半晌后才停下来,喟叹一句:“因果……真是玄妙的东西。”
因为这些因果,想斩断就得付出对等的代价,黎黎选择赴死,云川雾披选择下凡历劫。
这世上最不想欠的是人情,最难偿还的是因果。蝴蝶效应总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一个小小的改变在未来总会掀起滔天风雨,却很难追本溯源,即便找到了源头,可人心易变,这中间千百曲折,又未必不会是结果的始作俑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可没有哪一条规则说可怜是可以不受惩罚的理由,所谓因果偿还,最终会报应在该有的人身上,但自己犯下的错,也必须承担后果。否则那些无辜身死的人,该去哪里主持公道呢?
“阿淮,我还有事要同你说。”
江祝将云川雾披和守护兽的事情和盘托出,一丝一毫不曾隐瞒。其实大敌当前,儿女情长什么的本不该开口,可她心眼儿小,自私得很,也想替自己想一想。她也在想,若是现在不说,万一以后,没机会再说了怎么办?
纠缠复始如此多岁月,总该是有一个交代的。
江祝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叶淮搞不懂她想说什么。云川雾披和守护兽的事情,听起来就像在说:你看,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呀。只是天性,只是职责,是你自己没分清。
可是……
喜欢,和职责,真的会分不清吗?
叶淮攥紧了拳头,整个身体绷成了一张即将断裂的弓。
江祝最会给人判死刑了。
“黎黎说……是心悦一人,还是职责所在,自己可以分辨出来。”
我为你好,是责任,让我为你赴汤蹈火,而你高居庙堂。
我想你好,是欢喜,允你逍遥红尘,而我形影不离。
叶淮一怔。
江祝莞尔,“我知道你怎么想,之前,我确实干过很多混蛋事,我自己都明白。我最卑劣的事,就是明知道你一门心思,还装作不知道,不在意,偏偏不让你说,阿淮……对不起。”
“没……”
江祝抵住他的唇,“你为我好……总看不得我自怨自艾自我轻视,可事实如此,阿淮,你也要客观些。难道我没有让你伤心难过吗?”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她不让他拿出那张庚帖,平生第一次求他是不让他说喜欢,最后还要用最偏激的方法消失十年,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值得埋怨。
“感情里,先动心的就输了。”江祝自嘲,“我何尝没有呢……只是自己不知道。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我把自己当作一个外来人,我比谁都在乎你们,也比谁都看不起自己。我是个侵略者,没有我你们原本能过得更好,所以我可以为你们赴汤蹈火,因为这本就是我带来的,但是我看不得你们与我牵扯上其他的关系。我不想……不想你们因为我有事。孟姜说我对自己不上心,也许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命数。这不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名字,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可到头来,我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与我牵绊最多的,竟然还是你们……谭秋颜,江祝,谭秋,我到底是谁?我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我怎么有资格去接受你们对我的好呢?你们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我害怕,害怕辜负你们,太难了阿淮,我数着日子过,争分夺秒地过,我希望时间走快点能赶快结束,我又舍不得这段时日连回味都来不及就没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江祝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却哭得更凶了。
知道叶淮和她本不是萍水相逢,她可耻地感到雀跃。
原来她不是天降灾祸,原来所有的一切有她没她都会走这样一条路,原来她不是灾难的源头。
她也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想要的。
在她已经错过之后。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窒息又心生欢喜的事情。
可是又害怕着踟蹰不前,因为一句“喜欢”不能荡涤掉曾经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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