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旧伤?刚刚圆枕不偏不倚摔在他伤口了?
苏厌强硬地拉他坐下,一手按着他的肩,屈膝跪上他的大腿,抬手霸道地撕他的衣服:“让我看看。”
风停渊蹙眉:“你不能……苏厌,你总是随便扒人衣服吗?”
“我不是想看你伤在你哪儿吗?”苏厌吼他,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说过名字,只气道,“我不喜欢别人死在我跟前,因为……”
“晦气?”
苏厌被说中了,顿了顿,没吭声。
说话间,她已经把男人的衣襟撕开了,风停渊出手阻拦,但他现在的修为力气根本挡不住女孩蛮横的手劲。
敞开的白袍下,是被层层纱布包裹的胸膛,血色洇湿了他心口的位置,浓郁得像是已经连续出了很久的血。
她骑在男人身上,整个人都僵住了,垂眸定定看着他心脏的位置,纤白的指尖划过血色。
奇怪的是,她听不见心跳声,就仿佛他的胸膛里空空如也。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突然闷痛,像是被攻门锤狠狠砸了一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次倒是没有渴望他的血。
只是没来由地心痛,眼里突兀地闪过如火的血红剑尖穿透他胸膛的模样,甚至连利刃穿心的声音都如在耳侧。
那样撕裂的声音,让人听了浑身都在发抖。
苏厌恍惚问道:“怎么受伤的?”
风停渊拢上衣袍,不让她再看。
长睫遮住眸色,淡淡道:“是我咎由自取。”
*
院外突然传来凝辉大声地问候:“尊上。”
“宝宝呢?”乌九笑着滑入院内,九首螣蛇庞大的身躯遮蔽了月光,“你不出来,我就进去啦。”
乌九不喜欢人形,往往要进屋,也是只是缩小身形,此时他整个笼罩在院子上空,三个头颅交替探出,巨大的蛇瞳如窗子一般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内,耐心地喊道:“出来吃饭。”
风停渊缓缓后退,退至屋内最黑暗的角落。
当年清虚仙君斩下九首螣蛇六个头颅……只剩下三个残缺不全的脑袋,如此深仇大恨,他就是化成灰,乌九也能把他认出来。
“走吧,你都饿一天了。”苏厌跳下椅子,拉着风停渊往外走,笑嘻嘻道,“那是我爹爹,他人很好的。”
第66章 家长
苏厌没拽动他。
风停渊的脸隐没在暗处, 眸光幽深,像是夜幕中触人心弦的星子:“你先去。”
苏厌歪头:“为什么?”
风停渊道:“更衣。”
苏厌觉得他衣服也不算脏, 只是沾了点血, 心想他可能是洁癖,心里居然也不奇怪,像是见惯了, 随口道:“你更,我看着。”
风停渊脸色一沉, 语气很冷:“我们什么关系, 你就要看我更衣?头一天见面,男人更衣你说看就看, 下一步还想做什么?总是这样什么人都往家里带,随随便便同人亲近, 怎么一点不知道自重,你这样以后被占便宜怎么办。”
“谁能占我便宜?”苏厌无语又头疼。
她也不是谁都往家里带, 更不是谁都配跟她说话。
他倒好,古板得要死,动不动还想教育她两句,像是想当她爹, 还颇有种现在不抓紧教育以后就没机会了的紧迫感, 一说起来没完没了。
“这世上有的是人乐于把自己的丑陋展现在别人面前,从中获得快感。”
“知道了知道了,你丑陋, ”苏厌撇嘴道, “我不看行了吧, 小气死了。我还不想看!换好抓紧出来。”
她扭头就出去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
风停渊顿了顿, 低声冷道:“渡厄。”
漆黑的剑气丝丝缕缕从屋子里渗出来, 聚成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刚才若不是渡厄隔绝了屋里的声音,有人敢当着乌九的面教育宝宝,他早把屋顶掀飞了。
渡厄仰着包子脸,一脸大无畏的挑衅:“干嘛?你怎么还没死?阴魂不散的。”
“我死没死,你不知道?”
两人没有丝毫主仆重逢的喜悦之情,倒是相看两生厌。
风停渊现在的修为想要命令渡厄,需要将血刻在剑的本体上。
他猜到剑在苏厌这,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渡厄被他压了三百年,现在小人得志,得意忘形,宁可赖在苏厌怀里,也绝不回来。
风停渊淡道:“交换,我要乌九认不出我。”
在般若秘境里,渡厄作为秘境之主无所不能,可以和它交换几乎一切。
然而天下几乎没有人知道,渡厄剑主在现实中也可以和它交换,只要它能做到,它就不得不做。
不仅可以交换,还能谈条件。
之前风停渊要渡厄留一缕剑气在苏厌身边,保她刀枪不入,渡厄明知道他要去献祭,千万灵石,修为寿命,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百无禁忌。
渡厄眼珠一转,故意提了个绝对会让他痛苦的条件。
它要风停渊腕上的红绳。
风停渊年幼丧母,日后丧父,家什么都没能留给他,除了一根历经三百年仍然不断的祈福红绳。
那是狗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那对清虚仙君来说一文不值,对风停渊来说却是童年的全部。
“要它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难得你求我,我爱要什么要什么。”
风停渊给它了。
渡厄刚一拿到,就当着他的面,把红绳刷刷刷绞成碎片,像放鞭炮一样把红绳的碎片洒得满天都是,炫耀似的:“心疼吗?值得吗?反正你身上重要的,也就这一个东西罢了。”
而这次,想要乌九认不出他,其实只需要伏羲水镜在乌九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幻象。
要是往常,这种小事,风停渊根本不可能和他交换。
剑修人人信奉暴力美学,清虚仙君更是个中翘楚。
渡厄要是不服,他就把它打服。
可他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渡厄兴高采烈道:“嗯……要什么好呢?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剑,就要你一只眼睛吧。”
风停渊幽黑的眼瞳盯着它,黑暗的屋子里气温骤降,压迫丛生,最后他只是淡淡道:“你是真的盼我死吗?”
渡厄的脸上笑意有一丝凝滞,下一刻又惯是小男孩嬉嬉笑笑的模样:“当然啦,不然呢?”
*
月光洒满空地,化成人形的狼群在尽职尽责的烤肉,烤得外酥里嫩,但妖族等级森严,他们只能烤,不能吃,烤好的肉在苏厌和乌九面前堆成小山,连狼王凝辉都只能在旁边狗一样蹲着。
乌九蛇尾圈住苏厌的腰肢:“你真的想好了吗?”
方才苏厌一边大大咧咧地吃烤肉,一边说她之后不跟爹爹一路走了的时候,乌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当然想好了。”苏厌仰起小脸笑道,“我要去杀谢寄云。”
笑容干净明媚,话里恨意毕现。
她之前一直跟着乌九,只是因为伤势严重。
谢寄云要杀她,还杀了她朋友……她要他不得好死。
本来,邪道带崽跟人间就不同,小妖独立以后会被赶出家门,毕竟妖族弑父并不罕见。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好手好脚,有仇不报,黏着爹爹,废物模样,苏厌觉得爹爹也会烦自己吧。
乌九低头久久看着她,竟然说不出话,只是叹气。
苏厌听到脚步声,扭过头去看,见男人一袭干干净净的白袍从月色中来,情不自禁笑道:“爹爹,这是我刚刚说的人。”
乌九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狭长的蛇眼里带着阴冷的不悦。
它的三个蛇头,个个残破,一个只能看,一个只能听,一个只能说,此时只能看的那个蛇头游在男人身侧,上上下下地打量。
苏厌身侧又聋又瞎的蛇头斯文开口:“叫什么名字?”
“风停渊。”
风吹着男人的嗓音,吹进苏厌的耳朵。
她好像知道是哪几个字。
恍惚间雨声磅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着细长的草茎,草茎划过水面,留下清晰的痕迹。
“风停渊。”
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
“……这是我。”
乌九轻笑道:“怎么,见人挪不开眼,爹爹也不要了?”
苏厌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风停渊看,好像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她亲昵地抱着螣蛇的脖颈蹭了蹭:“怎么会。”
乌九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苏厌随口道:“不,拿来玩玩而已。”
风停渊耳边传来渡厄嘲讽的讥笑,男人却无动于衷,古井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平静地坐下。
乌九冷冰冰地看着他一言一行。
感情上让他讨厌这个男人,本能上让他警惕。
虽然他只是个筑基期,还一身是伤,按理说一尾巴就能抽死他,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危险的错觉。
乌九温柔道:“宝宝,这个人可以送给爹爹吗?改日给你换个别的。”
苏厌奇怪道:“你要他做什么?”
“当个部下。”
“什么时候爹爹要这么废物的部下?”
乌九笑起来:“那你要他做什么?拖累你罢了。还不如给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