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里充满了紧张:“云步虚!”
她叫他名字的尾音都在战栗。
好在云步虚没让她慌乱太久,很快回应道:“我在这里。”
红蓼脚步顿住,准确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发现这里是就寝的地方,正前方是一张床榻,床榻半透明的轻纱帷幔落下来,里面是云步虚背对着她的身影。
红蓼心里的不安加重,缓步上前,谨慎地说:“你在休息吗?”
她音色不自觉有些低哑:“累了吗?”
他是侧躺着的,单手支头,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身上衣衫半退,无论怎么看都是在休憩的样子。
云步虚给了肯定的答案:“还好。让我休息片刻便是。”
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与地之主的较量与炼化,他的取胜绝不是轻而易举,会累才是正常的。
有他这个回答,红蓼总算有些安下心来。
她已经走到了床榻边,就要掀开轻纱帷幔,云步虚却在这时说:“等等。”
红蓼一顿:“怎么了?”
云步虚缓缓直起身,仍是背对着她。
“炼化的过程中出了些意外。”他这样说道。
红蓼怔了怔,刚安下的心又乱了:“什么意外?你受伤了?”
云步虚过了片刻才低低应了一声。
红蓼掀开帷幔就要进去,可云步虚不肯转过来。
“我的伤有些特殊,不在身上。”
红蓼按住他的肩膀,想让他转过身来,但失败了。
她忽然有种猜测,心跳如雷地问:“那伤在哪里?”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云步虚一字一顿道,“我的脸毁了。”
红蓼身子一僵,按在云步虚肩上的手倏地收回来,好像被烫到一般。
云步虚微微偏头,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不知道他对于她方才的动作抱有什么想法。
殿内安静下来,两人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打算,良久,还是云步虚主动道:“你还想见我吗?”
红蓼没说话,背后一片寂静,如果不是感知到她的气息还在,云步虚都要以为她离开了。
“我已经面目全非,再无原本的容貌。”他声音稳定,听不出什么遗憾或不悦来,“你若是不想见,我可以将脸蒙上。”
稍顿了顿,他压低声道:“免得吓到你。”
面目全非,吓到她,这些用词足可见他的脸毁得不是一般程度。
红蓼张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缓地说:“你转过来。”
这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还是愿意见他的。
云步虚闭了闭眼,想到地之主临死前那些话,失去了强大的修为和俊美的容貌,他究竟还能不能留住她的心?
他不是不想知道这个答案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紧张到这个地步。
手紧紧攥着衣袖,云步虚似乎要转过头来,又突然放弃。
“算了。”他压抑地说,“你还是不要看了,会做噩梦。”
红蓼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
都是会做噩梦的地步了吗?
那得伤成什么样子?
该死……
想到云步虚的倾世美貌,竟然毁了……地之主真该死啊!!
红蓼慢慢转向殿门,看起来似乎要离开,云步虚的神识注意到这一幕,心如刀子在割。
“如果不想见我,不用逼迫自己。”云步虚适时地开口,“我可以给你时间做心理准备。不用故意逼自己容忍我的变故。”
到这个时候他还说着迁就她的话,红蓼心里滋味难辨。
她突然朝外跑去,看上去就像是听从了他的话,要走了。
云步虚身子摇晃,几乎是立刻下榻,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地距离跟着她。
嘴上说着不想见就可以不见,可行动上分明是不想放过她的。
红蓼哪里会不知道他就跟在后面?她没有任何排斥,也没加快速度,更没跑多远就停下了。
她停在那座巨大的金鼎前,语气复杂道:“祂就死在这里面吗?”
云步虚站定,怔怔不语,有些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红蓼隐忍的怒气爆发了:“草(一种植物),打人不打脸知不知道啊!都必死无疑的人了居然还伤我老婆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不可饶恕!”
她如被点燃般,周身都冒着炙热的火气,不顾云步虚的阻拦冲入金鼎之上,用尽毕生的法力开始鞭尸。
“该死的臭东西!神渣!败类!”
她满肚子的气都撒在金鼎内的炉灰上,云步虚就在下面看着,有些反应不来,更别提阻拦了。
不知过了多久,红蓼实在累了,自己回到了地面。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解恨,又使劲踹了一脚金鼎鼎身。
“嗷好痛!”
金鼎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这一脚下去哪怕是红蓼的修为也被回弹得生疼。
一直傻看着的云步虚好像终于找回了神智,连忙上前抱住她。
稳住她的身形后,蹲下去低着头帮她脱鞋查看伤势。
脚上红了一片,在白生生的肌肤上显得很刺眼。
云步虚掌心抚过那片红,她的脚就立刻恢复原状,也不再觉得疼了。
红蓼垂眼看着他这样体贴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不禁朝他扑了过去。
他是蹲着的,她扑过去,两人就一起倒在了地上。
云步虚仰躺着,脸自然是暴露出来了,可红蓼没看,就趴在他怀里,把脸埋进他柔软微凉的衣襟里。
“夫君。”
她闷闷地唤了一声,也不喊老婆了,云步虚听得心尖颤颤,环住她的肩膀,抚着背轻轻安抚。
“没事的。”她搂紧他的腰,“脸毁了也没关系的,恢复不了也没事,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的。”
……身外之物吗。
不重要吗?
云步虚喉结动了动,没有言语。
红蓼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些,他几乎都有些呼吸不了了。
“我从前确实是个喜好颜色,对美丽完全把持不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上了你的当,把你救回去了。”红蓼在他胸口蹭蹭,“我现在其实也还是那样一个人,见了美人免不得多看几眼。”
感觉到云步虚身子明显僵硬起来,红蓼突然扑哧一笑,又吸吸鼻子说:“但那也只是爱美的本能罢了。”
她手撑在他身子两侧,一点点起身。
“如果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心。”她缓缓睁大眼睛,一点点去看他不知面目全非为何等模样的脸,“哪怕你变得丑陋不堪,我也不会介意的。”
“我会永远记得你好看的样子。不管你现在或是以后变成什么模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曾经好看的样子。其实只要是你,哪怕是丑陋的脸,我也……”
也可以接受良好。
她确实是个颜控,可她也有心。
她心里是他,就不管他的皮囊如何都不会改变。
只要他始终真心待她,如初不变,她就也不会变。
只是……
红蓼突然跳起来。
“你骗我?!”她音量提高数倍,几乎掀开房顶。
云步虚当时心里就冒出三个字——糟糕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是开怀的,可瞧着红蓼的反应就知道作出事来了。
云步虚吞咽了一下,伸手拉住红蓼的手,艰难地起身,一副柔弱无骨的破碎模样:“……夫人,我心口突然好痛。”
第一百零六章
红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今日情绪波动实在太多太大, 这会儿有点缺氧的窒息感。
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步虚柔若无骨的样子,她很想提醒一下这位天神,您已经是天地共主了, 装成这副样子真的还好用吗?
红蓼给出的答案是:好用:)
“怎么还心口疼了。”
她纠结地扶住他,爱怜地抚过他的脸庞, 最后落在心口处。
稳定的心跳有力而沉重,隔着衣袍也能感受得到。
红蓼好像真的特别吃他这一套,他越是装得柔弱可欺, 她越是上头, 不知怎的就把人带到床上了。
“好好躺着,别乱跑,你灵力都快枯竭了,还有心思试探我?”
尽管红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却还是没有离开,反而脱鞋上榻,像是要越过他到里面去。
她若是能陪着他躺一会儿,云步虚不知会多快活。
但红蓼跨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就那么坐在了他身上。
位置还很微妙。
云步虚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微微抿唇道:“你想……”
“什么?”红蓼一脸纯真地抬起头来。
云步虚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任谁都没办法对那样一张脸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
红蓼歪着头,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睛,那双妖娆的狐狸眼透出独特的清澈来, 就如在异世第一次看到她时一样。
“怎么了吗?”
红蓼调整了一下坐姿, 似乎是想坐得更舒服一点, 可这样的动作着实是有点折磨被当成座位的人。
云步虚喉结上下动了动, 浓密卷翘的眼睫颤动着, 视线定在她身上轻声说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