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他们的嘴里,那叫糟蹋。
因为他们一个个衰弱、瘸腿,多是老弱妇孺,将来又不能上战场。
天羽脑中来回滚动着这些念头。
半晌,他才动了动唇,轻声道:“陛下与旁人不大一样。”
小妖怪听了只当是夸奖了,当即挺了挺胸脯道:“这是自然了,我是帝姬,哦,如今还是你们的陛下。”
天羽脸红地别开了目光,不大敢看她。
原先他便觉得这位帝姬容光慑人,如今更是如此了。
“我……我的父亲原本是前朝少保,护卫王嗣本就该是他的职责。”天羽低低起了个头,开始细细与乌晶晶说他的身份来历。
说完了,又说那甘叔是个什么身份。
再是其余乌晶晶见过的,没见过的……
甘叔来的时候,正听见天羽说到太宰是什么来历。
甘叔的表情变了变,但很快便隐去了。
“陛下,东巷有些事亟需天羽去处置。”甘叔打了慢慢一肚子的腹稿,就等着劝说乌晶晶。
乌晶晶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甘叔:“……是,多谢陛下。”
日头晒着,乌晶晶也没有在外面停留太久。几个宫人拥簇着她回到那座小宫殿中,又在大鼎中燃起兰穗香。
乌晶晶懒洋洋倚坐在榻上。
她已有好几日不曾练过字了,更别说是读书了……初时还觉得实在放松极了。现下便觉得没趣儿了。
做妖怪的时候,好歹还能钻林子里抓一抓野兔野鼠呢,有时不巧,还会和山羊、野猪打架。
多有意思啊。
宫人见她愁得昏昏欲睡,忙要取扇子来给她扇风。
那厢天羽疾步跨进门来:“陛下。”言语间带着些许激动。
但等进了门后,他又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离乌晶晶越近,便走得越慢。
乌晶晶都忍不住纳闷,一下瞌睡跑走了,她斜着身子问他:“你腿瘸啦?”
“不,不是。”天羽重重抿唇,随即才不大自在地道,“不知、不知甘叔是否已经与陛下说过了……”
乌晶晶更好奇了,便将脑袋往前探了探,问:“说什么?”
“说……说陛下觉得我如何?”
“什么?”乌晶晶疑惑地看着他。
“陛下瞧我,能……能做陛下的良人吗?”天羽几乎是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等他大着胆子,再抬眸去觑帝姬脸色的时候。
她发现面前的少女,面上没有一点羞涩的味道,她甚至没有好奇。
天羽心一沉,再看乌晶晶。
这时候,他看见了更多的东西。她的眼底流露出了点点……可惜之色。
就如他曾经望着那些百姓分粮一样,她也在可惜他。
可惜什么?
天羽整个人都绷紧了,他从未觉得这样的目光原来会叫人如此的难受,甚至是难堪。
此时有宫人进门来送果子酒,脚步声哒哒。
天羽被动静唤醒了神,他这才问出声:“陛下为何这样瞧我?陛下是……”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憎我吗?
没等天羽将话说完,乌晶晶便道:“趁你还没死,多瞧两眼。”
天羽一怔。
乌晶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夫君……虽然还未成婚,但我心下早已认定他是我夫君了。你知晓他有多厉害吗?早前有一头狮子盯着我多瞧了两眼,然后我夫君就把它的毛拔掉啦。”
这说的是很早很早以前,御兽宗那头紫睛火狮发-情,拼命往她的方向蹭的事。
小妖怪脑子里没什么吃醋的概念。
但兽性的本能就是占有。
我的便是我的,旁人都不能觊觎。
由己及人。
小妖怪觉得隋离一定也是这样的。
“狮、狮子?”天羽的嘴角抖了一下。
他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一是在想帝姬哪里来的夫君,二是在想这人吃醋也吃得太厉害了些,连狮子的毛也敢拔?
“……他会杀了你的。”乌晶晶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隋离会不会,不管啦,反正先这么说。
上次她抱了那个邪祟,隋离就很生气。
这次肯定更更更生气了。
先吓住他们再说!
天羽渐渐冷静下来,道:“陛下口中的夫君,可是指公子辛规?”
楚侯之子求娶帝姬的事,也差不多早传开了。
之后楚侯之子更是献血救皇帝。其中情分自然深厚至极。可无极门都已经倒了,公子辛规又算什么?
天羽脑中种种念头掠过。
乌晶晶却道:“怎么会是他?”她连连摇头,像是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不是吗?
那还会是谁?又或者,这个所谓的夫君,是编造出来的?
天羽想了又想,鼓起勇气道:“我若告诉陛下,我……我不怕死呢。谁人来杀我,我都不怕。只是……只是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又是否能相得中我?”
乌晶晶忙往后头挪了挪屁股,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能做我夫君的,自然是最最英武强健,最最聪颖,最最好看,最最厉害的人……”
天羽呆住,随即苦涩一笑,道:“我知晓了,陛下不喜我。只是陛下所说的这样人物,这世上真有吗?”
乌晶晶掷地有声:“自然有!我夫君不就是吗?”
天羽面上苦笑更浓。
这夫君是真有还是假有?
罢了,她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一步了。
天羽跪地道:“不论陛下喜爱我,还是厌憎我,我都会护卫在陛下身旁。”他顿了顿,又道:“我觉得陛下是不同的。陛下……会使他们变得好的。”
这个他们也就不知是指百姓还是官员了。
乌晶晶做辛敖的帝姬的时候,就没少听溜须拍马的话,眼下天羽这些也就是洒洒水啦。
她听罢,连忙摆手要他出去了。
天羽走后很快就又找到了甘叔。
他开口便道:“陛下并不喜欢我。”
旁边的人按不住急声道:“她果然挑剔!只是天羽已经是咱们中间,最像是个王公贵族的人了。他生得英俊,又会使一手好剑法……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这番话听在天羽耳中,并不觉得被夸赞了。
他皱起眉,不知为何臊得慌。
他们以为他好,其实他算不得什么。
而且这人的言语,有几分不尊陛下。
天羽正要出声打断他,甘叔更先开口了。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天羽道:“你怎么就这样同她说了?这样说,她自然不肯。罢了,你先回陛下身边吧。”
甘叔德高望重,天羽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回去了。
“怎么办?”天羽一走,旁边的人便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办……”甘叔摩挲了下胡须,道:“你瞧那些女人,哪个是自己先去把男人瞧仔细了,再将其选为良人的?”
“……何意?”
“意思便是,陛下喜不喜欢并不重要。等举行了昏礼,自然是夫妻。”
那人恍然大悟。
“那今日天羽去问她,岂不是反倒打草惊蛇了?”
“也无妨。”甘叔沉吟片刻,突然出声:“来人!”
有人躬着背进来了。瞧模样是奴隶打扮。
甘叔道:“如今陛下殿中燃的是什么香?”
那人道:“兰穗香。”
“再多几味药加进去,也好叫陛下安然入梦。”
……
另一厢。
元楮闭目,静坐养神。
一阵脚步声突地近了,元楮睁开眼:“想必是有人来接你了,姹女。”
叶芷君听见这句话,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元楮不由道:“你不觉得欢喜吗?”
叶芷君淡淡道:“你不如先担心担心你那位心上人。”
元楮一愣,随即咧开嘴笑了:“心上人?你是说清姬?我对她是有几分兴致,但哪里算得上是心上人呢。”
元楮摇摇头,可惜道:“她长了一副清丽聪颖的面庞,又有一副蛇蝎心肠。本该是这天底下最为迷人的女人。只可惜,拆开来,里头原是一团稻草。半点脑子也无……这样的女人,若是置于屋中,当做一件美丽的器物瞧瞧也就罢了。”
那日清凝被隋离下令拿下之后,也被关入了牢中。
只不过她似是享了一份“殊荣”,一人分作一间牢房。
与元楮二人相隔不远。
元楮与叶芷君这般议论,自然也传进了清凝的耳中。
清凝紧紧咬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不过都是阶下囚,元楮哪里有脸来评判她?他就聪明了?他聪明又怎么会关在这里?
那厢元楮还转过头来,接着与叶芷君道:“姹女突然与我提起清姬,难不成是吃了味了?”
叶芷君:“……”
反正也不是在无极门了。
叶芷君启唇,冷冷吐出几个字:“再与我废话,拧断你的胳膊。”
元楮叹道:“早先怎么不知你这样威武?”
叶芷君是当真没心思与他说话了。
她觉得乌晶晶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不会几日都不来见他们。而现在响起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白衣,身形清瘦的少年,不。应当是青年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