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 (浪沧君)

　　垠渊这才想起只顾忙着考虑洛川的事，倒是忘了看看大地上的情景，挥去万丈浮云，映入眼帘的场景气得他显得祭出殒魄鞭，直砸下去。结界将帐篷层层封住，那个长着和弥泱同一张脸的人，竟将元神一刨两半，用其中一半与凡人的心脏融合。
　　“我去把她抓回来。”他一手紧贴着弥泱的手掌传送神力，一手凝聚耀眼的金光。
　　“这里可是过去的世界，即便是你我，也不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痛感已消，弥泱握住还在给她运力的手，说道：“我无事，只是没想到兰裳竟用此法。”
　　为凡人逆天改命的方法有无数种，那抹元神所化的人偏偏用了最难也最强大的一种，撕裂元神，与人心相融，需要消耗施法者大量的神力，此术一旦成功，凡人就会拥有与神同等的寿元。以一具凡胎永存于世，这是违背大道的事，若按常理，洛川活到人族寿数的极限三百岁之后，往后无尽的岁月里，他会遭受万种疾病折磨，受尽人间悲苦，但却永远不老不死。
　　兰裳深知其中道理，故而在施法时，往心脏中加入自己的血，与神族之血不同，她身上流通的鲜血，只能维持三百年，这样一来，洛川寿数虽与神族等同，但只要身上本不属于他的血脉消失，就会血竭而王，被强行逆改的命数，不被大道认可，死后，亦无轮回。
　　“我看她是在下界呆的太久，连自己的元神来自何处都忘了。”垠渊也知无法插手兰裳之时，心头有气不过，只得愤愤地握紧拳头。
　　虽有自己的元神维持周身神力运转，但兰裳的本为一抹元神所化，所以她的元神也是弥泱元神中的一部分，当她撕裂自己元神的时候，真正承受痛苦的时供给她一切神力来源的人，而非作为化身的她。
　　“大抵是那时候我入了定，闭了神息，所以这种感觉现在才来，果然，该来的还是逃不过。”弥泱指着针尖大小的帐篷说道，里面的画面无比清晰，兰裳正握着洛川的手，痴痴地看着，等心爱的人醒来。
　　看了片刻，垠渊依旧觉得不对劲，恢复二十岁面孔的洛川，总是让人感觉特别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绞尽脑汁，他依旧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个男子，就连那片银叶子，也好似旧物一般。
　　“兰裳这么个倨傲的性子，居然喜欢洛川这种天真淳朴的人，难道就因为他长得浓眉大眼，永远像个明朗的少年。”看到自己的神息所化之人竟如此痴缠，弥泱忍不住皱起眉打趣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浓眉大眼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流过垠渊全身，将所有的疑问劈走，另一张面孔清晰的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总是笑呵呵的小姑娘，手上还挂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银铃。
　　“弥泱，你有没有觉得洛川很像一个人？”他愣着神，心不在焉地问道，眼神死死盯着帐篷内还未醒来的男子。
　　弥泱眉梢一挑，斜着眼看着他，伸出手在出神的双眼前晃了晃，说道：“自从来到这儿开始，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了不下五遍，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像什么人，让我们不屑与苍生为伍的垠渊尊上如此挂怀。”
　　稳住在眼前晃悠的手，垠渊对着下方看了又看，缓缓说道：“那个人你也认识，我们都认识。”
　　此时，弥泱只想一脚把身旁的人踹下星落屿，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绝非神族作风，若是平时卖关子，也就罢了，现在，他们正被难题困扰，谁还有心思来玩笑，“你说不说？”她冷声问道，星辰似感受到话中的肃杀之气，皆微光闪烁。
　　见她冷着脸欲离开，垠渊连忙紧了紧握住的手，忙不迭地说道：“洛川和姝妤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说完，还自顾自地重复着姝妤的名字，边说边重重点头。
　　冷峻的脸上写满无语二字，弥泱斜瞟了一眼，凝视看着帐篷内的男子，看着看着，不耐烦的神色被惊讶替代，低头沉思片刻沉思，眼前是小姑娘总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如果将洛川脸上的棱角磨去半分，的确和姝妤生得一模一样。
　　“他们两人？”弥泱沉吟着，快速回想着姝妤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实在想不出，这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人，为何生了一样的面孔，但就这张面孔，似乎很好地解释了那个小姑娘的与众不同，可以随意出入曾经设有结界的穹霄宫，这张脸就是完美的通关令牌，可姝妤身上并无半点神息，或许往后看下去，会解开这个谜团。
　　一个问题还未解决，又冒出另一个问题，有那么一瞬间，弥泱甚至想掀翻这个时空，管什么大地生灵，管什么万物轮回，干脆让天地重归混沌，再次劈开，从此神族不闻下界事，饮酒作乐度神生。
　　第一缕晨光即将出现，帐篷内熟睡了小半夜的男子终于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墨色眼眸中清晰的倒影，俊朗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面庞，洛川猛然举起手，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刻在深情款款的眼眸中。
　　“洛川，傻了吗？”兰裳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眼中笑意拳拳。
　　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撩拨着身上每一根神经，舌尖相抵的那一刻，洛川终于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还活着，又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已经死去，被人挖出心脏，放干所有血液，灵魂即将消散，一个飘忽的人影靠近，模糊的看不清模样，是她重新让毫无生息的心脏重新跳动，再放回自己体内，用灵力赋予自己新的生命。
　　双手瞬间移动到胸前，胸肌比之前更加坚实，完全没有梦中那个瘆人的伤口，闭上眼睛倾听，半晌，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猛地握住兰裳的手，微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心跳”。
　　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对于一个人来说，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心脏，还算是正常人码？兰裳是神族，可以没有心脏，但他不行，无论寿数容貌如何改变，他是一个凡人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慌张不知所措的表情，让兰裳着实有些心疼，抬手捋顺洛川额前凌乱的碎发，说道：“你原本的心脏不足以维持二百余年的寿数，因此我在你的心脏中加入了些许神力，在这些神力的包裹下，你自己很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屏息，放松。”
　　她说着握住那双不安的双手，放在□□的胸膛前，轻轻按压，一道极弱的灵力穿过中间的手掌进入男子体内，扑通、扑通，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战鼓声，充斥在小小的帐篷内。
　　仔细听了半晌，洛川才放下手掌，站起来蹦跶两下，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拿起地上的弓，轻轻一拉，弓弦竟被折断，他兴奋地紧紧抱住兰裳：“以后，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
　　兰裳轻抚着他的背，对孩子般的男子说道：“与之前相比，你的身体有些许变化，不会那么容易饿，不会生病也不会轻易受伤，由于不能使用灵力，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更加小心得保护好自己。”
　　话刚说完，又觉多余，虽不能使用灵力，但自己渡入他心脏中的神力，足以护他一世周全。
　　洛川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现有的身体，以前有灵力的时候，可以快速到达遥远的地方，现在，他只能依靠坐骑或者脚力，意外受伤时，伤口会在下一刻愈合，不似之前，还需包扎之血，只要你不伤害自己，世间没人能伤得了你，这是兰裳亲口所说。
　　之后，他们去了很多之前没去过的地方，高入云天的般若峰，深不见底的蕴空谷，还越过极易起风浪颠覆舟车的渺妄川，浅滩外的长暄海中，肋下长着银色鳞片的人鱼族在嬉戏，走出古尔列草原，踏上极北之地时，洛川犹豫着停步不前。
　　“怎么不走了？”兰裳看着身后拉不动的人，轻声问道。
　　“兰裳，你不知道吗？在溟洲大地的神话中，再往北走就是禁地，那里有很多妖怪出没，它们会吃人。”洛川神情严肃，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仿佛只要自己声音大一点儿，就会惊动那片雪原中的妖物。
　　兰裳不禁皱起眉头，人族就喜欢道听途说，自己去不了的地方，就说成凶险之地，藏书阁中记载，这是什么神弃之地，连洛川这样不喜读书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传说，想来当真是可笑。
　　“别怕，里面没有妖怪，跟我来。”说着，拽着呆立在原地的人，动用一点神力拖着他往前走。
　　拒绝不成，洛川只能心一横，硬着头皮走入松林中，不闻鸟叫，不见动物的声音，林中极静，倒也没有任何异物出没，走过松林，眼前的景色，让他大加惊叹，云雾缭绕中，金光粼粼的大泽静卧在大地上，水面不时掀起浪花，化作雾气飘散到云雾中，将这里衬托得如同仙境。
　　这就是传说中八大圣泽之一的坎泽，在牧民们的口口相传中，所有古尔列人都知道，在极北之地有一处湖泊，湖水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百病离体，但从没有人到过那个地方，那里似乎被下了禁制，以凡人之力根本无法通过迷魂阵般的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