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即便你知道又如何,帛书里记载,血煞术一旦施法成功,只有天地至高的神才可破解。”苏婉明知此法凶险,两日前还是对己沫下了血煞,只要天钧大祭司的命在自己手里,就算事败,他们也永远不敢杀死自己。
出入穹霄宫两次,她已经猜到王并非凡人,但她也不相信,天地至高的神做人族之王,因为凌驾苍生的神祇,定可以轻而易举看破自己的秘密,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杀死,王若是那样的神祇,为何要对自己手下留情?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们将己沫送到穹霄宫。”弥泱收回困住苏婉的神光,又指着瘫软在地上的己沫说道。
妘哲抢上前一步,抱起地上的女子,这些年她到底受了多少折磨,成年的大祭司轻得如同孩童。
苏婉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她惊奇地发现,她身上的所有灵力都随着被收回的神光一起消失,面前那双淡漠的眼睛,无声地说出了原因。王已将她的灵识收走,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修炼流霜术,只能像个普通人那般,了此余生,甚至她还不如那些能容颜永驻的普通人。
“把这里处理干净。”弥泱抛下最后一句话,大步走出祭司府,她没有使用任何神力,徒步从沾满血的华毯上走过。
“你分明饮下了迷魂散。”苏婉浑身无力,却还是用尽力气大喊,然而离去的脚步并未因此而停留。
御风军在姬恒的命令下,到祭司府内收拾残局,尸体被拖出城外,埋葬在乱葬岗中,铺满白玉的华毯上血迹斑驳,怎么也无法洗刷干净,撒上大量上好香料依然无法盖住祭司府内弥漫的血腥味。秃鹫在祭司府上空盘旋,云都城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人们并不是因为这场动乱而慌张,他们担心的是三千年前的事重演。不少人看到前任大祭司狼狈地走出府,尽管当日参加接任大典的贵族们对此事闭口不提,但仍旧挡不住流言,人们说云都城内有人欲谋害于王,恐怕神明会降罚于天钧。
乌云在空中翻滚着,阴暗的天空显得更加低沉,闪电划过天际,雷声轰鸣,狂风翻卷着扬起烟尘,暴雨即将来临,在这片孕育无数生灵的土地上,生与死同时上演。
一场暴雨之后,云都迎来夏日的骄阳,王城中的肃杀之气被雨水冲散,流言被往来的人流带走,城市依旧繁华如昔。
第18章 返魂之一
脚步婆娑的身影在夜下辗转,失去灵力的苏婉筋疲力尽,饥渴交加,她倚靠在大树下,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梦中的欢乐时光还在继续,一阵急切的呼声将她唤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的脸庞,细长的剑眉,长长的睫毛下面是如星辰般闪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樱花般的嘴唇,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真是世间少有。
“尊上,是下神疏忽,让路生趁乱逃走。”看到云都城外的这一幕,奎山颇为自责,那个被同族遗弃的人鱼,曾帮着苏婉取下人鱼之鳞,甚至将囚禁在密室中的另一个人鱼杀死。
“你继续盯着他们。”和他并肩站在宫城上的弥泱说罢,闪身离去,宫内传来一阵故人的神息,那个不速之客又闯了进去。
穹霄宫里,寂静无声,垠渊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己沫,血煞术破解后,在生息之力的调节下,她的气息已经稳定。
化解血煞术并非难事,只要收了施术者身上的所有灵力,血煞与宿主的联系就会被断绝。只是对于人族来说,想要废除他人身上的灵力,自身也要付出同等代价,若不是血海深仇,谁都不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所以帛书上干脆隐去破解之法。
由于弥泱一直未开口,垠渊也不敢说话,他对这个身份谜一般的人有些畏惧,昔日对于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神祇,他便带着几分小心,今日物是人非,面对同一张面孔,他更不敢造次,曾经的那份喜欢被他深埋心底。
“突然造访穹霄宫,可有何事?”静坐许久,弥泱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虽然只是一问,也让殿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无事,只是听闻苏婉之事,前来探访。”垠渊想说出那句自己只是担心而已,却无法说出口,在临水城时,情急之下叫出的名字,平日也不愿再叫。
“若是无事,你最好多留意丹陆国内之事。”弥泱走到窗前,看着漆黑的寻不到一丝光亮的夜空。
“事发前夜,姬恒安插在祭司府周围的遁者看到有人从府内出去,偷偷和暗卫碰面。”她将一扇窗户合上,缓缓说道。
烛光将她本就消瘦的身影拉得更加颀长,由于为己沫稳定灵识的缘故,白衣上流溢着淡淡的金光,垠渊看过去,觉得有几分可望而不可及的神圣。
暗卫和遁者一样,这是两国各有的情报者,这帮隐秘在暗处的密探,不仅为本国贵族传递消息,也在他国以各种身份活动,或是客店伙计,或是街头卖艺之人,又或者是乞丐。他们受过特殊培训,平常人很难从他们身上找到破绽。说起来也是可笑,分明已经交好百年的两国,仍然在使用这种极不光彩的手段,暗中探查邻国的底细。
安静半晌,弥泱拿起两只玉杯走到桌前,往杯里斟满酒,将其中一只递与垠渊,两人相对而坐,共饮杯中酒。
玉杯相碰,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几万年前,那时溟洲未成,天地间凶兽作乱,异灵丛生,她时常征战四方,只为守护天地安宁,偶尔战事停息,她回到玄墟,和诸神在三途川畔共饮忘忧,那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光。
榻上传来一阵哼声,让沉思中的两人回过神来,垠渊显然对这打破沉静的微弱声音十分不满,不耐烦地甩着衣袖。
“得帮她把血煞取出来。”听到轻哼声,弥泱走到榻前,神光流动,她准备动手。
“我来吧。”垠渊跟过去按住她刚抬起的手,缓缓将神力注入榻上。
两手相触碰,还是那样冰冷的温度,他注入神力的手不禁停住。
“那你快点,不然血煞会侵蚀她的骨血。”弥泱并未拒绝,只是催促,榻上的己沫脸色苍白,红血丝浮在面上,手上露出来地方,凸起的血管呈现透亮的黑色,似是随时都会爆破。
血煞术被破,血煞失去施术者的控制,便会在新宿主体内化为一道道肆意乱窜的煞气,如果不及时将血煞取出,这些煞气就会侵噬骨血后冲破身躯,人的身体便会死去。
光刃在己沫心口处划下,她身上没有血液流动的迹象,所有血块都如同一潭死水那样静静地躺着,一股黑色的液体顺着她的经脉流动,血还没干涸,她暂时无事,不过得快些让魂魄回到她体内,否则她就得这样度过一生。
魂魄离体被操控为傀儡,时间一久,人体内的血液就会干涸,但因其魂魄尚在,所以并不会死去,而是会像干尸一样,无病无灾,无知无感,一直活到三百岁那日,身体与魂魄一起死去,死去之前的那具身躯,便如同断了线的人偶。
赤黑色的血煞离体落入垠渊手中,己沫脸上网格般的红血丝散去,凸起的血管也平复下去,她如往常熟睡一般平稳地呼吸着。
弥泱接过血煞,在掌中燃起青色火焰,赤黑色的凝血在火焰中化作青烟。看到那一缕青色火焰,垠渊眼中流动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幽荧之火,乃是羽嘉烬火之一,昔日被神族之主带在身上护体,若她只是一抹元神所化,怎会拥有这缕烬火?神鸟之火唯有其主才能使用,此人到底是谁?这个如梦魇般困扰他多日的问题,再次萦绕在他脑海中。
浮动的金光打断了他的思绪,神光一点点将卧榻笼罩。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血煞术吗?给己沫注入神力以维持其身体运作的弥泱微微皱眉,她通过身体与魂魄微弱的联系感应到,这位新任大祭司的灵识似是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牵制着。
天地之间,邪术千万,这些歪门邪道皆是起自怨灵族,而流传到溟洲大地上能让人族修炼的邪术都是些末流之术。因为人族先天灵根极弱,所以无法控制他人的灵识,操控魂魄的傀儡术已经算得上是人间最恶毒的邪术,但这一道血煞术,似乎比傀儡术更难解。
“血煞已经取出,你无须担忧。”退到一旁动垠渊不忍看她面露忧色,悄然走上前去,俯身贴在她耳边说道。
“为她稳定三日灵识,之后便将她的魂魄取出,进行返魂。”弥泱一扭头,那张脸庞快要贴到眼前。
咫尺之间,温热的气息,周围的空气躁动起来,她侧过身,避开对方灼热的目光,看到她下意识的抗拒,垠渊苦涩一笑,百年里,他时常趁无人时溜进结界,贴在她身畔看着,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而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竟也成了一种奢求。
“尊上,苏婉已入丹陆地界。”第三日后半夜,一道白光落入穹霄宫,奎山出现在大殿中。
“无须再跟,且放一放,你在此等候。”弥泱从内殿走出,垠渊昨夜已经返回丹陆,想必他会在意此事,此刻云都的街市上已经有了喧嚣,正是出发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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