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雪峰,前行十几里,到达天钧边境小镇临水城,临水城是这千年才兴起的小镇,城如其名,临玄水而立,路过临水城的,多半是前往西边和北荒的商人,在此地歇脚,储备些路上的干粮。临水城不同于天钧其他城镇,此处不设官军,亦无城主,究其原委,大致是地方偏远再加之人流复杂,不便管理。建城之初,尚有四处流民相斗,时日久了倒也自称准则,各自相安无事。
临水城有酒楼唤作醉仙居,是城中最高的地方,姝妤和随从在此住下,安顿好之后,她才发现,那个自己跟了一路的垠渊,竟然不知何时早已没了影儿。罢了罢了,随他去吧,那么厉害一人物,断然不愿为自己所累。
姝妤推开窗,一弯明月悬于半空,那个预言,就要成真了吗?天钧史册中记载,三千年前,神弃众生,天地齐震,日月失色,昧谷尽燃,溟洲大地,再无宁日。当时有卜者云:日月显辉,神祇将归。百年前,日月再次出现于溟洲上空,直至近日,日月之光愈发耀眼,四姓内长者皆言,曾经抛弃他们的神明,就要回来了。
月光之下,垠渊坐于屋顶之上,他凝视着墨色的天幕,转动手掌,一壶酒出现在他右手中,举起酒壶,对着苍茫的夜,仰起头,把一壶酒尽吞入腹中。再次翻动手掌,一缕月白色的光在空中凝结,落于他掌中,月光即将消散时凝聚成人影,停留在他眼前,小心朝人影伸出手,手指微颤,小心翼翼想触碰那一抹微光,在指尖碰到光的那一刻,除却月光,只有漫漫黑夜。
簌簌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垠渊皱起眉头,他不愿有人打扰他此刻的清静,轻挥衣袖,瓦片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女孩的惊呼声传来。闻身回头,明眸皓齿的女孩满脸惊恐地瞪着他,双手死死抓住屋檐,他向姝妤发出一道白色的光,一收手,惊魂未定的女孩结结实实趴在屋顶上。
“大半夜不睡觉,倒是上房掀瓦,好一个公主做派。”面对狼狈的姝妤,他不忘戏谑一番。
姝妤爬起来,坐在离垠渊不远处,揉着手臂说:“我这不是看到你在这儿,所以就想着上来瞧瞧。”
“你为什么在这儿?”看垠渊不答话,也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姝妤继续问道。
半晌过去,除了夜的宁静,和自己的呼吸声,姝妤再没听到别的声音,被冷落的小姑娘兴致缺缺,拉起衣裳上的束带随意把玩。夜了,凉风起,灌进脖子里凉飕飕的,衣衫单薄的女孩一哆嗦,起身,朝左边屋顶走去,只有从那儿,才能下去,为了保持平衡,她打开双臂,随着身体的晃动,腕上的银铃响起,在月光下发出幽蓝色的光。
原本仿佛与黑夜同化的垠渊缓缓吐出两个字“站住”,冷冽的目光逼视着姝妤,周身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寒气。
姝妤被震慑住了,呆在原地不敢动弹,垠渊闪身来到她跟前,狠狠握住她的手腕,举到眼前,力道之大,让她吃痛,她大喊着:“死垠渊,你疯了。”冷冰冰的男子不理会她的挣扎,盯着她手腕上的银铃,一字一顿问道:“哪来的?”
“我从小带身上的。”小姑娘朝他吼道。
“你和弥泱什么关系?”他继续问,比起刚才的冷冽,他此时的语气里带了些焦急和期盼,他迫切想知道答案。
“什么弥泱不弥泱,我不认识。”姝妤撅起小嘴,红了眼眶,自打记事开始,身边的人都对她百般呵护,连云都禁地穹霄宫她都能出入自如,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垠渊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将手一松,姝妤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他将手举过她头顶,微光浮动,顷刻,他收了手,向小姑娘躬身致歉:“公主,垠渊失礼。”
小姑娘哪经得起他这样一呼三斥再赔礼,后退两步带着哭腔说:“我回去休息了。”
“等等。”垠渊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姝妤脑袋嗡嗡作响,这怪人又要做甚,只见那垠渊走到跟前,拉起她的手臂,自上而下拂过,小姑娘只觉得原本因磕碰而疼痛的手臂刹那间痛意全无,血红的痕迹也消失无影。
“你是神仙吗?竟然这么厉害。”姝妤大为惊叹,自小长在世家,见过无数术法师,修道者,眼前这位,莫说常人,即便是天钧四姓,怕也望尘莫及。
“你是从少阳来的吗?我听说那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小姑娘的话匣子再次打开,喋喋不休念叨着。
垠渊颇为头疼,真恨不得下个封口诀,管住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他朝姝妤轻轻一推,旋即跟着跃下,两人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女孩朗声而笑,虽说搅扰夜的静谧,却也平添几分活力,他不禁嘴角上扬,果然是小姑娘,情绪变换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只脚踏入屋内,姝妤问出困惑半日的问题:“那些黑雾是什么?”
“怨灵。”沉吟半晌,垠渊薄唇微张,月光勾勒出半张面具之下清晰的轮廓。
“怨灵?”姝妤睁圆本就不小的眼睛,她从未听过,这是和鬼一般的灵吗?
夜风拂起垠渊的黑色长袍,扬在身后猎猎作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漆黑的眼眸,金光在他眸子中蓦地一闪,周身金色灵光浮动,他屏息凝神,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地面微微震动,细碎的蓝光在金光的照耀下浮现在半空中。姝妤被这一幕惊呆,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强烈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此处异动,周围竟无人察觉。
“你在做什么?”姝妤终是忍不住发问,“你不怕惊动全城吗?”
“有结界。”垠渊收起灵力,跃之半空眺望云都的方向。
只见一道幽蓝色的光从云都城内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明月亦为之失色,溟洲大地,被这束光照得仿若白昼,少顷,幽蓝的光消失,大地归于平静,隐约间,似有划破夜空的啼鸣从东方传来。
垠渊欣喜异常,颤抖着说出那个等了许久的名字“弥泱”,只在须臾,他化作一道光,隐于天际。
“欸......”姝妤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小院里,思忖着云都究竟发生了什么。
浩瀚的夜空里,似是亮起点点星光,玄光在柏山丘上凝成玄鸟的影像,干泽内闪烁起的白光将其带到云都城,在穹霄宫上空盘旋。
“垠渊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不过那个小姑娘身上怎么会有你的气息?”虚无中的女子俯瞰着大地上的这一幕,苍老的声音缓缓问道。
弥泱一挥衣袖,洒下一道幽蓝色神光,垠渊不过是一厢情愿,至于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上的确有些秘密,待自己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查上一查。
“那他当日为何如此对我?”良久,她问起当日之事,所指之人自是垠渊,似是在讽刺那一句一往情深。
彼端的沉默便是给她的回答,她似是嘲笑又似自嘲地望向那片茫茫云烟,天地间怎会有大道不知之事,若是不言,便是相瞒,然而又能瞒住自己多久呢?真相终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第2章 幽光起之二
夜幕下的云都城里,睡梦中的人被惊醒,纷纷跪下对着天空祈祷。
城内腹地,王宫城外围的城墙上,负手于身后,长身而立的青衣男子,目睹适才一幕后唤来侍从,耳语一番,侍从应声而去,再来时,侍从身边多了个黄衣女子,青衣男子摆手示意侍从退下,偌大的城墙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他们在城头言语许久,弥泱却无心倾听他们的谈话,只见男子一再垂问着什么,女子只是摇头,不多时,女子转身离去,男子则看向城内,他全然未注意到那个黄衣的秀丽女子离去时,紧握的双拳,指尖流下的一滴血。
本来寂静的云都城被刚那束光一扰,倒是热闹起来,祈祷完的人们,无心再次入睡,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点着夜火,谈天说地,孩子奔跑着,打闹着,卖糖水糕饼的眼见外面热闹,索性支起摊子沿街叫卖。
这座天钧的王城是溟洲大地上最繁华的城市,四万年的扩建,让这里从一座沃野小镇人口数百万的王都,八方之人云集此地,为了能留在这里,他们几乎使出看家本领,只为在寸土寸金的云都城内求得安生之所。云都设有专门供浪人安歇的场所,可那些骄傲的人族怎肯蜷居在小小的避难所内。
刚才在城头交流的一男一女,一看衣着便知身份非常,位高权重,日后自己有的是机会和他们相见,弥泱不再看城头独立的男子,倒是听起街巷内糕饼摊上那两人的闲话。
“看来一切苦难都将结束,神明归来,就不会再有灾祸。”
“到时候我想回迁方看看,祖祖辈辈,被拘在这儿,已有八世。”
后一位说话者是糕饼摊主,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穿着粗布衣服,上面打着一块补丁,苍老的手在大木桶和木板上来回,糖水和糕饼递入过路人的手中,摊主接过铜板,在衣服上胡乱一擦,塞进腰兜里。
一听迁方二字,弥泱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人影,大地之西,迁方境内,有圣泽曰巽泽,那里沉睡着神族的太阴星君,若今年是天钧王历三万年整,那她与那位昔日形影不离的神君已有三万年未见,她运起神力,缥缈中幽光点点,在她正要离开时,苍老的声音将她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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