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午夜零点前,她成符已有27张,而在连续不断地画符工作中,她脑海里的一点明悟使得愈发流畅。
明悟越用越“明”,头脑越明越“悟”,就在她动笔画第28张符箓时,便见一切固定在纸张上的符文都扭着胳膊腿“活”了过来。
祂们像是一个个小人,从古籍规矩的框架内跳脱出来,愣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跳起了舞,摆出无数种姿势组合成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符箓。
其中72道在茅山道符书中有记载,可剩余的成百上千道符箓,她是见也没见过,有些甚至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双目干涩刺痛,差点儿掉下泪来。
这是?
玄悟通明,通诸世语,通万法相……符箓不正是天道的语言,不正是神魔的法相么?
一点明悟,无所不通!
【轰——】
脑中像是突发一场爆炸,无数符文辗转融合,汇成一条银灰色的“数据流”,通过厉蕴丹的双目钻进她的脑子。任是她头痛欲裂、双目落泪,祂们依旧没有停下。
“唔!”厉蕴丹的手猛地用力,捏碎了符笔和黄纸。
体内的气一瞬暴走,震得整片小屋的空气微微波动,连带着气温都高了不少。
桌椅莫名震动起来,头顶的吊灯大力晃动。她咬牙死死控制住强烈的晕眩感,再大口呼吸着、运着气,一点点把自己从失控的状态拉了回来。
原来,这就是甲级功法的威能……
不激活时,祂会安静地蛰伏在体内,没用到让人后悔花了那么多点数买了祂。可一旦激活,造化者没点毅力绝对扛不下去。正如她现在,若是不小心在笼屋晕过去,那还得了?
消停些吧!
厉蕴丹直觉过了好久好久,脑中的大地震才总算停了下来。然而她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距离她头疼到结束只过去了十多秒。
无话可说。
扫过桌面,烛火已灭,香也燃尽了。三清名讳的黄纸在震动时掉在桌面上,同倒翻的朱砂墨混在一起,已经糊成一团。好在27张成符放得远,没遭到波及。
厉蕴丹很想拾掇一下桌面,可惜现在她看什么都会出现符文“跳舞”的重影。
尝试几次都没办法,她只好摸到床上盖被睡觉,临睡前还谨慎地把犼图挂在了床头辟邪。
屋里的小鬼倒是没闹她,但这晚她依旧没睡好。合上眼做了一宿稀奇古怪的梦,梦到不知哪来的老头骑着一头大青牛,手握一条杨柳枝使劲儿往她脑袋上抽。
他边抽边骂:“三清的名讳都糊在朱砂里了,你怎么有心情睡得着?”
“起来!你个孝子贤孙,起来收拾东西!就算朱砂是个好东西,你也不能往祖师爷头上泼啊!”
“起来!你个孽障还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厉蕴丹深感脑壳发疼。
料想是玄悟通明的后遗症大了些,她就没有在意。当下洗漱一番、收拾桌椅,再背上装满书本、符纸的琴包出门,准备去觅食。
好巧不巧,电梯途经12楼时停了一下,入内的恰好是共同行动的造化者。他们打着哈欠、黑眼圈很重,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莫名地,厉蕴丹“看见”他们的印堂盘踞着一股黑气……
嗯?
她闭上眼再睁开,却见他们脸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仿佛刚才所见只是错觉。
倒是造化者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厉蕴丹,都快眼熟她了。见她也在电梯里,他们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她脚下的影子,随后才有些战战兢兢地进入电梯。
而难得碰上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笼屋住户,周映炀不禁抓住机会展开问话,姿态放得很低。
“你好,我们是刚住进笼屋的新住户,住在12楼。”周映炀笑道,“我看你从楼上下来,你也是常住笼屋吗?”
“是。”
“方便说一下楼层吗?”问出口感觉不好,他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也不会冒昧打扰你,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没事。”
厉蕴丹:“16楼。”
几人一愣。
竟然住在夹在13楼和18楼之间的16楼,这女孩子胆子可真大。每天出门、回家都要路过13层至少两次,随时有出意外的风险,她就不害怕吗?
崔沐心:“我听说16楼住户很少,你是一个人住吗?”据说早先16楼闹鬼严重,人几乎都死光了,剩下的住户两只手数得过来。
“嗯。”
“厉害啊你。”崔沐心感慨,“胆子好大,住在这里一点也不怕啊。对了,你是大学城的学生吗?”
厉蕴丹颔首,她在三姑堂学符箓,可不就是学生嘛。
只是为防造化者追问,她一边装成天真的学生被“套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是去吃饭吗?大学城附近的小吃街很不错,有家卖蛇羹的铺子更是一绝。要是有空,你们可以去尝尝。”
托她常走常吃的福,几乎什么都能说上点儿。而在她应答自如的回话中,造化者们认定了她是本地人,不可能是造化者。
电梯很快到底,王铭灏嘟囔了一句:“神奇,今天的电梯居然没卡顿。”
“谢天谢地。”
自从在楼道里见过洛非楠被剥皮的尸体后,他们便对爬楼产生了阴影。
饶是知道电梯是每部恐怖片必有的灵异元素,他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暂时靠它过活。
坐了三四趟,几乎每次都会出状况,持续的时间或长或短,把他们吓得是魂飞魄散。但不知怎的今天运气不错,没碰上磨人的小鬼。
待出了电梯,几人的脸色好了不少。
崔沐心眉目舒展,笑道:“还没问你的名字,我叫‘崔沐心’。”
“崔姐……”王铭灏欲言又止,小声嘀咕,“怎么报出真名了?”身份证上不是有假名吗?
厉蕴丹颔首:“李云丹。”报上假名,还撒了个全套的谎,“木子李,云中飞丹鹤的云丹。”
“李云丹,云中飞丹鹤。”崔沐心细品,叹道,“好有意境啊。”
“那……我可以叫你‘云丹’吧?你对多明区熟不熟?我们是外地人,连这有几条街都不知道。要是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们多明哪儿有卖符的地方吗?”
厉蕴丹顺势接话:“你要买符?”
崔沐心点头,直言不讳:“你也懂得,怕啊。这几天的凶案、剥皮鬼什么的,你住在这儿总该听说过吧?我还这么年轻,一点都不想死,就算买的符没用,拿来求个心理安慰也好。”
哦,要买符啊。
正好,三姑堂缺个发财的机会,而她也需要更多的钱去购入符笔、符纸和符墨。且,这批造化者看着虽不太精干,但也能作为局中的棋子。
厉蕴丹一笑:“这你倒是问对人了,我对这些比较了解。”
“诶?”
“在多明区最南的巷道尾有一座四合院,叫‘三姑堂’。供着三清道尊,售卖镇宅符箓。”
厉蕴丹思及造化者的金运卡,想到最初死的六名造化者拿着钱挥霍无度,说出的话便有些意味深长:“三姑堂有口皆碑,符箓灵验,只是定价颇高,你想去求符还得带不少钱才是。”
几名造化者眼睛一亮,直觉这是副本隐藏的生路。看来住进笼屋确实有点好处,重要线索这不就来了吗?
周映炀:“请问……一张符箓是多少钱?”
厉蕴丹:“带够钱就是了。”
临到门口分别,眼见几名造化者迫不及待地想奔向三姑堂,厉蕴丹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去那么早作甚,万一符师还没起呢?你们吵到人,看别人还卖不卖符给你。还不如正午造访,听说那时阳气最足,刚好方便你们寻人。”
这话实在有理,几人不禁更改了目的。
周映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想到马上要去拜访重要的NPC,便怎么也深想不下去了。他有且仅能挤出一句疑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啊?”
厉蕴丹:“我住在笼屋,自然要多知道点了。”
这波直接圆上了。
“倒是你们——”厉蕴丹一波反客为主,“什么都不懂就住进笼屋,好像还扎堆住在一块儿,是为什么啊?毕竟,你们看上去也不像是缺钱的模样。”
逼得他们纷纷闭嘴,赶紧地告辞遁走。
目送他们走远,厉蕴丹转身离开。只是刚背过身去,便听后头传来一阵议论声:“她说话怎么文绉绉的,感觉跟我们很不一样……”
文绉绉,跟他们不一样?
厉蕴丹记在心里,明白身上这些“破绽”得一点点修起来了。
五分钟后,她在小弄堂的六十年老食铺里点了馄饨和小笼,吃饱后才慢悠悠地去了三姑堂,得了祝姑的白眼好几个。
祝姑:“我让你辰时三刻来,现在都几点了?”鸡毛掸子举起来!
厉蕴丹:……
“祝姑,我有事问你。”即时转移话题。
“说!”杀气毕露。
厉蕴丹:“……三姑堂平时卖符,一张出价是多少?”
“文昌符100块,太岁符200块,你问这个干什么?”祝姑轻哼一声,“怎么,难道你画了一天就学会了,还想卖符?”这不是在做白日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