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发作的魅妖血还算好应付,只这样一次就算疏解完成。只是半晌殷凝都没缓过来,等她差不多回过神来,就看到少年侧着脸枕在她腿上,长睫垂下两扇剪影,长发铺背,散入水中如织如缎,乌墨般的发与冷白的肤色反衬得他沾满水泽的双唇红艳如灼。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头轻声问:“好点了吗?”音声如沾水色,低柔朦胧。
“嗯。”殷凝点点头,一和他对视脸颊就烧起薄薄绯色,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拿起浮水托盘上一盏温茶递过去。
她的本意是让他漱口,但少年误解她想喂他,于是就用双手捧住那盏茶,手指轻柔托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缓缓喝茶。
红润薄唇抿上冰纹青瓷,微张轻吮,琥珀色的茶水被缓缓喝下,吞咽声让殷凝一时有些错乱,她看着少年碎散的鬓发被缭乱浸湿,眼睫也沾上些许流丽水光。
为什么,现在就连喝个茶都,越看越不正经。
她忙不迭移开视线,但就这样干坐着有些尴尬,所以殷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拿出卷晴霓抽了一口。事.后烟,太屑了。
雨齐喝完那盏茶,问她:“要睡觉吗?”
殷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他,垂眸把玩袖扣垂下的流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少年拿起旁边的备用浴袍穿上,上岸后将她单手抱起,另一手提着她的鞋袜,踏着回廊往雅间走去。
进了雅间,殷凝一被放在床榻上,就迅速溜进被窝里,只留一双狐耳在外面,时不时抖呀抖。
她闷在被窝里,听到少年熄灭烛火的声响,然后卧榻往下一沉,他也上来盖上另一半的被子。
这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因为昨晚是殷凝让他睡床而她自己睡窗边软榻,现在是她自己先躺上床的。
反正这床也够大,殷凝这样想着,慢慢地就阖上双眼入睡了。
而枕边的少年却迟迟未闭眼,躁动的心跳到现在都未曾平息,撞得胸腔疼涩。他无法自制地回想起她沁出水雾的眉眼,轻而软的低哼,泛着桃花色的肌肤,一寸一寸温暖而战栗。
他有些茫然,心跳为何这样快,泵出的血液恍惚间也是炽烫的,满涨的未知情绪势如狂澜,急欲冲破一切禁锢。他想她在月下因欢愉而舒展的身躯,每一道优美的线条都像是擦过他的灵魂,带来无法抑制的战栗,如此妙不可言、如此势不可挡的——因她而起的谷欠望啊。
爱欲催熟稚心,引起的身躯反应青涩而直白。
他的瞳孔因为迟来的兴奋而竖成一线,鲜红如血,深沉如渊。
枕侧安睡的少女呼吸轻缓均匀,可能是因为被窝闷热,她早已钻出来背对他侧睡着,雪缎里衣被玲珑浮凸的蝴蝶骨撑得如同一幅用笔隽雅的月下雪图,骨线是起伏的冰川,凹陷的阴影犹如雪谷。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想伸手贴着她背后那几缕蜿蜒入衣领的发丝滑进去,张开双翼将她卷裹,唇齿覆上,让冰肌雪骨像那颗被他亲手剥出的荔枝一样,甜美流浆。
月夜万籁俱寂,他只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撞击胸腔的浩大轰鸣,像是枕侧人舒缓的呼吸在他身上引起的回声。
下一瞬,雅间的门被快速而有规律地敲响。
雨齐恍然回神,咬开自己的指尖,用鲜血在手指上一抹,就像是时间回溯一样,那些已然碎裂的尘锁又完好如初。
他直觉自己的欲求也许会吓到她,所以自我封印,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
所有反应都压制下去后,他伸手将殷凝推醒。
“嗯?”睡一半被叫醒的殷凝有些懵,睡眼朦胧地看着他,很快她也听到那阵敲门声。
雨齐下床开了门,进来的是一名身穿夜行服的女子,劲装短打,与群玉台并不相符的衣装。
她向殷凝行礼道:“秀秀姑娘,少主之前与奴约好,每隔一刻钟就向我发传音,超过这个时间杳无音信就立刻带你走。”
殷凝知道迟烟柔做事向来留后手,三两下穿好衣裳下了床榻,道:“走。”
将要迈过门槛时,女子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低声道:“姑娘且慢,外面全是宫司的暗卫。”秋拒霜的动作太快了。
雨齐将手伸到身后,拔刀之前询问殷凝:“杀掉?”
殷凝摇了摇头,怕他手上的尘锁再碎几道。
她没留意,少年看着她的眼神沉郁了很多,丝丝缕缕往她身上粘。
殷凝让那名女子在门外守着,自己走到窗边,从夹层抽出窗纸,透过菱花窗格观察下面的情况。
那些纸灵暗卫隐在暗处,其实秋拒霜本来应该直接瞬移过来,现在看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此时已是深夜,但群玉台门口还是迎来送往,热闹非凡,胭脂香远上高楼雅间,殷凝轻易就能嗅到。
她默默猜想,那些暗卫应该无法直接辨认出她的气息,否则早就上来雅间捉她了,秋拒霜给他们的命令应该是把群玉台围起来。而且细看之下,殷凝发现那些客人在踏出群玉台门口时,一些白衣少年的身影会突然出现,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确认无误后才放人离开。
片刻后她发现,一顶装饰华美的轿辇被匆忙抬了回来,门口有些客人调笑道:“哟哟哟,这不是我们的花魁大美人。”“今晚雅召小花魁的是哪个老爷,真不会怜香惜玉,怎么把人给气回来了?”“小花魁莫气,眼光放低点,镇上都是些粗野之辈,谁能与你对诗作画?”
轿中少女怒道:“滚!”听声音不过豆蔻年华。若不是侍女拦着,她非得上去给他们脸上一人印一个鞋印。
殷凝在群玉台待了几日,自然知道这雅召花魁不过是有钱人传召花魁去府上过夜的委婉说法,这小花魁名唤遥夕,有多美心气就有多高,誓要觅得知音,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雅召中途踹了客人回来,迟烟柔见她年纪小就纵着她。
她忽然心生一计,走到门边问之前那名女子:“遥夕姑娘今夜可还有雅召?”
“有,但这小丫头倔得很,估计是不肯再去了。”女子回答,忽然心领神会,“姑娘是想假扮遥夕,借雅召的名义离开?”
殷凝点头:“如今只能如此。”
“明白。”女子做事利落,很快就把遥夕带了上来,她们动作很快,给殷凝挽起高髻戴上发饰,重重华服套上,被腰封紧锁。
略微上妆后殷凝还含着口脂纸,但她怕来不及,就拉着雨齐下楼,随便接了一道雅召信笺,坐上花魁的轿辇。
缀着金箔的红绸垂下遮挡外面的视线,她还拿了一把团扇遮脸。
起轿时那些客人奇道:“小花魁怎么又要出去?”“这回见的是哪家大老爷?”“不到一个时辰,这轿子绝对又抬回来。”“我还以为多清高呢,还不是得乖乖再送上去。”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论。
殷凝本想按照遥夕的暴脾气做出一些回应,她旁边的雨齐已经抄起一个冰玉香炉往窗外砸过去,清脆的碎裂声让那些人安静了一会。
她想,这的确是小花魁做得出来的事情。所以她轻声对少年道:“还是你反应快。”
雨齐道:“如果可以,我不会让他们活着。”那些人怎敢对她说出那些污言秽语?!
殷凝看他眸中愠色,心中隐约猜到他是为了自己。她又想起之前山泉中的荒唐事情,就轻声道:“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还没说完,少年就打断她:“不要道歉,我很愿意。如果是别人,我会杀了他。”
殷凝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轿子一路往前,发髻上玉钗垂下的碎金流苏不停晃动,擦过她半露的肩,少年就伸手,将那些细碎流苏撩上去,这时轿子颠簸了一下,他冰凉的指尖点上她的肩。
比起之前,这一点身体接触并不算什么,但殷凝就像被吓到的兔子一样缩到软榻上另一边,她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烧,默默转过脸去。她其实不是排斥,只是有些难为情。
于是少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地蜷缩了一下。
气氛沉默下来,莫名有些尴尬。
殷凝想给自己找事情做来掩饰尴尬,于是她拆开了那封雅召信笺,雪白烫金的信纸上写了两行字,笔迹张扬挺秀,如同朵朵墨樱:逢卿云中阙,思卿百年不绝,赴我今时约。
云中阙,百年…殷凝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抹什么,但她没有抓住。因为她接下来发现一件事,这封信笺并无落款。之前她为了快点逃脱,随便从几封雅召信笺里抽了一封,也没有问清楚写信的人姓甚名谁。
奇了怪了,这雅召落款无名,那些抬轿的侍从是怎么知道要把她抬到哪户人家去?
虽然这对殷凝来说并不重要,毕竟她和雨齐只是借雅召之名逃出群玉台,但这种情况下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群玉台的脂粉喧嚣已经在身后远去,殷凝往前坐近了几分,隔着轿帘问道:“要到哪去?”
无人回答。
她下意识攥紧手中信笺,刚想问雨齐有什么发现,却不曾想,一回头发现原本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雕金玉铺香粉的轿中只有她自己。轿子还在往前,但轿中垂落的红绸纹丝不动,像是被焊死在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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