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家中请过一位名医,开了许多药,如今其实好得也差不多了。何必劳烦娘子为我分忧伤神?”阎魄黯然,扶额靠在椅子上。
抬眸看向涂山暮的时候,往日顾盼生辉的凤眼却含着淡淡伤怀:“还是说,娘子是介意我这孱弱的身子?娘子是觉得,我不能尽到丈夫的义务,所以如此?”
涂山暮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还有如此一面?
她就是想来诊断一下,能治好就最好了。不能治好,阎魄这百日内也不能死,否则她怎么办?
好半天,憋出一句:“讳疾忌医,不可取的。”
“可我当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娘子若是嫌弃我这身子弱,不能……”
“停下!”涂山暮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成亲没有同房而心怀不满的老流氓?
蹭的一下站起身,连忙道:“不诊就不诊吧。若是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也切莫隐瞒。”
随后带着诡异的心情,收拾了药箱火急火燎的离开。
她得找阿紫好好聊一下,是不是自己吃同心果吃出幻觉了?
这个感觉……对吗?
看着涂山暮落荒而逃的样子,阎魄笑着摇摇头,然后得意的继续看书。
只是一转过头来,就看到黑鸦捧着饭盆,一脸痴呆的看着自己。
“吃你的饭!”阎魄没好气,要不是这个呆子,他至于牺牲这么大吗?
黑鸦扒拉了两口,然后含着饭说:“尊主,我怎么觉得你方才特别像咱们当初看的那出《糟糠之妻不下堂》,戏里糟糠妻设计丈夫的样子?后面那半句好像是‘不能给夫君生儿育女’……”
黑鸦掐着粗粗的嗓子学戏腔,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把黑色长刀骤然出现在他脖颈处。
阎魄轻松的翻了一页书卷,淡淡道:“你那张嘴吃饭就行了,别说话!”
“唔唔唔!”感受到饮血刀上的煞气,黑鸦吓得脸上冒出黑色的羽毛来,连忙扒拉着饭盆。
——
阿紫把熬好的药装进竹筒里,交给来取药的人。
然后就看见自家小姐一脸被鬼追了的样子跑回来。
“小姐?”阿紫狐疑的看着她,圆圆的脸蛋透着茫然。
涂山暮放下药箱,把刚才的事情跟阿紫说了一遍,随后真诚发问:“你说这是我的问题吗?是不是我满脑子想的东西不太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不是小姐你多想了?”阿紫手脚利落的包药,歪着头问:“许是阎夫子讳疾忌医呢。”
随后又小声的凑到涂山暮身边,说:“您不是说,阎夫子那个那个,不是很好嘛!”
阿紫眉毛一跳一跳,满脸都是“一定是这样”的笃定表情。
涂山暮想了想,也说得通。
如果阎魄在那方面的确有些问题的话,不愿意让她这个新婚妻子把脉了解身体情况,也是正常。
阿紫一边打包,还不忘耸动鼻子对涂山暮说:“小姐,阎夫子还蛮可怜的哦!身体不好又不是他想的。”
原本涂山暮对阎魄是有那么一点怀疑的。
被阿紫这一番话说得又打消了怀疑。
作为男人,肾亏这种事情都不好意思承认,更何况是不行呢!
只是想到自己这几天的憋闷,涂山暮把手里的药杵都挥出残影了:“那我也很可怜啊!好端端的,摊上这无妄之灾!”
说完,涂山暮又叹气,道:“下次你联系花颜的时候问问,妖界可有什么治疗不举的药材。若是有的话,待我们离开之前,就想办法让阎夫子恢复过来吧。”
阿紫点头如捣蒜:“那我们走的也安心,而且还帮了阎夫子一个天大的忙!今日遇见了六公主的事情,我待会儿就要与花颜联系,一定将这条消息附上。”
记下还不过,阿紫干脆从柜台上找出用来记药方的纸笔,在一旁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涂山暮后,写着:新姑爷不举,狐主含泪求药!
涂山暮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这味药是这个世界独有的。
不仅外观像洋葱,气味也很像,但可以治疗风湿之症。
涂山暮如今的本体还是一只狐狸,每次处理这味药的时候都会红了眼睛,好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眼泪花花的看着阿紫叠好纸条:“那你尽快啊!这件事情耽误不得!”
阿紫拍着胸口,自信保证:“您放心,阿紫办事是最牢靠的!”
待阿紫出去送信,涂山暮洗干净手,转身去了后堂,以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
这味药,她平时都是请人处理的。
只是昨日成亲,涂山暮为了保证药性,就没有让人上门处理这些。反正她今日需要用到的也不多。
阎魄从后院走来,恰好看到涂山暮在一旁垂泪的模样。
怔然的站在原地。
他只是拒绝了把脉而已,当真会如此伤她的心?
刚准备走上前,就听见医馆前头有人唤她的名字。
涂山暮也顾不得擦拭眼睛,帕子丢进水盆里,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阎魄有些不忍心,对跟在后面的黑鸦道:“你传书给黑焰,问他魔界可有什么适合人族用的医书,都找来。再多带一箱金子,我藏在这院子里,咱们走的时候将医书和金子都留给暮大夫。”
黑鸦再一根筋也知道自己上午做了蠢事,如今安安分分的点头,还不忘问一句:“尊主,那这暮大夫该如何称呼呢?”
“你自己想!”阎魄双手背在身后,准备回房炼化寒气。
留下黑鸦蹲在原地,想了会儿,从怀里翻出一块玉牌,在上面写:夫人哭了,尊主要你立刻送来金子和医书。
作者有话说:
收到传信
花颜:姑爷如此,狐主都不离不弃?她真的,我哭死!
黑焰:尊主与夫人感情竟然如此深?他真的,我落泪!
这边爱情还没有萌芽,爱情故事已经传遍了~
第005章 掉马了吗?
信传去了会引发什么遐想,涂山暮不知道,阎魄就更不知情了。
入夜,涂山暮掐算着时间,也要开始新一天的四个时辰。
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许久也没有等到阎魄回来。
“阿紫,阎夫子呢?”
涂山暮觉得奇怪,大晚上的他还病恹恹的能跑去哪里?
虽然同心果是意外,但涂山暮不得不缺德的认为,阎魄这个体质简直太令她满意了。
病得好!
病得好呀!
白天的时候,涂山暮就让阿紫将房间里的软塌换成了一张罗汉床。
只是如今等了好半天,竟然也没有等到阎魄的踪迹?
阿紫手里抓着一把坚果,咔吱咔吱的嚼着,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不知道啊。方才黑鸦那呆子也急匆匆的出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吧。”
别看他们如今算是一家人了。
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谁。
涂山暮只知道阎魄是家道中落,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再继续科举的秀才,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下了隔壁的房子,开了一间私塾。
而涂山暮本人也没有向阎魄介绍过自己的身世。
现在听说阎魄带着黑鸦突然离开,涂山暮眉心稍蹙。
是她在这件事情上疏忽了。
纵然只是百日,她也不能出错,该问清楚阎魄的情况才是。
“我知道了,你给他们留个门就好。早些休息,这些坚果。”涂山暮一把将阿紫手里的零食袋收了起来,“你那牙齿不想要了?”
阿紫摸着腮帮子,委屈的嘟囔:“人间的零食太好吃了。”
别说阿紫没想到。
涂山暮都没有想到,妖怪还能长蛀牙!
没收了阿紫的零食后,涂山暮坐在一旁,用木梳慢慢通发。
镜子里的脸,却变了表情。
“你今日又心软。”
铜镜里,还是那张脸。
可眉眼却冷峻下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几秒后,涂山暮又恢复了之前表情,眼神多了几分不忍:“没了内丹,她就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在妖界的时候我已经杀了很多人,现在我厌倦了。”
“妇人之仁!”
对方显然对涂山暮的回答不满,在呵斥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涂山暮坐在窗前,放下梳子靠在椅背。
长发顺着身体的弧度落下,只披着一件外袍,脂粉尽卸的涂山暮眼中带着一丝痛苦,口中喃喃:“可我是医生。”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穿越前的身份。
比起做万妖之王,当暮大夫的她其实更自如一些。
窗外圆月高悬,月光穿过窗户,落在涂山暮的身上。
好似在她身上轻轻盖上了一层薄纱,试图拂去她眉心的痛苦哀愁。
同一时刻。
遥水镇外的阎魄手持一把漆黑长刀,依旧是那一袭书生装扮,却无端给人肃杀之感。
“阎魄,你将我兄弟等人赶出魔界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
阎魄伸手在耳后张开,唇角含着一丝讥讽:“你说什么?本尊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
对面的魔族叛徒眼中怒火骤起。
手中武器纷纷举起,朝着阎魄袭来。
“本尊只是受了伤,不是废了。”说罢,阎魄身后突然长开一对羽翼,眉间显现出魔纹,都不曾拔刀,只是身后一对羽翼微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