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不对时,情不对景,谢颜的眉间含着淡淡的忧伤,数日未见,乐岚不知忧伤从何而来,莫非是暮春将至,伤春了?
谢颜道:“宋公子送了一些新的徽墨,我今日便是来试一试笔。”
宋公子便是宋御史的公子,花朝之前刚来提过亲,据说是个很斯文儒雅的人,谢大学士虽没有承下,却也并未回绝,可见宋公子的待遇较其他几位与众不同,谢颜苦恼的,莫非便是此人?
乐岚问:“你可见过宋公子?他为人如何?”
谢颜道:“他是个青年才俊,为人也文雅大方,可我至多当他是朋友,但要谈及婚嫁,我是不愿的。”
乐岚宽慰她道:“你不愿意,宋御史还能勉强不成?婚姻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但为人父母总不会强迫子女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何况是你这样的门第?”
大不了找几个人把宋公子敲昏了抬出京城,在深山老林里藏个三年五载,等谢颜终身大事已成,再放他回来。
可是敲昏了第一个宋公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更多了深山老林也藏不住。
被人喜欢无疑是件幸福的事,但被太多人喜欢,却变成了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感情这玩意儿真是难以捉摸。
乐岚对于儿女之情没有什么经验,既没喜欢过别人,也没被别人喜欢过,没办法替谢颜排忧解难。二人在林间散步,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谢小姐留步”,回头一看,竟然是赵二公子。
花已经给他砸光了,故而赵二公子并未带花过来,他打听到谢颜来了金枫林,故而特来寻访。
他不知乐岚也过来了此处,远远看见谢颜三人同行,只道是她带着两个侍女,此时乍一看见乐岚,先是愣了一愣,旋即跟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跑。
可惜他跑得还是慢了些,乐岚在轻功上高了他不止一截两截,没跑出两步就被堵住了去路,乐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从昨天到现在,见了我就跑,你跑什么呢?”
第11章 .皮鼓成精
赵二公子猛地被堵住了去路,吓得脸都煞白了一层,问:“你、你做什么?”
乐岚见他忐忑不安的模样,愈发觉得莫名其妙,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跑?”
赵二公子反驳道:“胡说,我哪里跑了?”
闻言,乐岚也未作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一让,给他留出一小块逃跑的空隙来,赵二公子见状夺路就逃,左脚刚迈出,右脚还没跟上,就被一把揪住了后领。
乐岚笑眯眯道:“还说没跑?”
若论单打独斗,十个赵瑞摞起来也比不上乐岚的身手,而他因为追美人追得太过心急,将一干手下都甩在了后面,当随从赶到时,自家少爷已经成了待宰的羊羔,护卫们投鼠忌器,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颜问:“你们又有什么过节?”
乐岚道:“这得问他。”
赵二公子已经吓瘫成了一摊烂泥,倘若不是乐岚提着他的领子,估计早就腿软蹲到地上去了,谢颜的出现让他的三魂七魄勉强归了窍,慌张道:“谢小姐……阿颜,阿颜救我!”
谢颜还未吭声,乐岚先给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叫谁阿颜呢!”
赵二公子怒发冲冠道:“你少欺人太甚!”
说着,他愤怒地用力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乐岚又问:“说说看,你最近又吃错什么药了?”
赵瑞知道她要问的还是自己为何一见她就跑,现在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在尊严和小命中间,他选择了认怂。
“我告诉你,你莫要以为我避着你就是怕了你,本公子自打出娘胎开始,就没怕过谁,你若觉得我是因为害怕才躲……”
乐岚把他拎起来晃了晃,“说重点。”
赵二公子险些被自己的领子勒断了气,难受得连连挥手:“我说,我说!”
乐岚松了手,他像个面人似的掉到了地上,捂着脆弱的脖子天昏地暗地咳嗽了一阵,这才道:“你是个灾星,我躲你是为了辟邪……”
乐岚与谢颜异口同声问:“什么灾星?”
赵二公子一面揉着脖子,一面道:“我去天命司找人的时候看到的,他们给你做了一本小册子,说要离你远一些,跟你走得太近,轻则倒霉透顶,重则家破人亡,比扫把星还厉害。”顿了顿,他又道:“我要是知道你和阿颜在一起,早就该提醒她多加防范,别受了你和那瘟神的牵连。”
天命司,又是这群天杀的臭道士,他们天天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乐岚沉着脸问:“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什么了?”
赵二公子见她脸色不佳,隐隐有发作的趋势,急忙道:“上面乱七八糟不知道写了什么,我还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才抽空瞄了一眼,就看懂了这一句。”
谢颜是了解乐岚的,知道天师府是长在她心头上的一根倒刺,也知道她的性子容易冲动,遂柔声道:“赵公子许是故意说些胡言乱语来气你,你若当真,就遂了他的心愿了。”
可惜赵二公子的榆木脑袋并没能体会到谢颜的苦心,他生怕乐岚不当真,以为自己在诓她,火上浇油道:“我没有胡说!不信你去天命司看看,白纸黑字都写着呢!”
谢颜道:“你别说话!”
赵二公子乖乖闭了嘴,不敢再言语了。
乐岚没有为难赵二公子,也未发作,她虽然冲动,可也只是偶尔在理智的范围内小小地冲动一下,断不会做出什么影响大局的冒失之举。她将赵二公子放了回去,回到将军府,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以前她好奇心起,心血来潮让人做了一件夜行斗篷,每天踩着将军府的屋脊学书上的人飞檐走壁,那时只是作玩耍之用,此番正好派上了用场。
到了夜间,她将头发束起,扯了块蒙面巾,全身扎束停当后,便往朱雀街去了。
说来有些尴尬,她只进过一次天师府,至于天命司,乐岚连里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管他呢,她想,摸到哪是哪,就当试水了。
天命司中有一座观星台,彻夜灯火长明,足足有百尺之高,在满都的楼阁中格外出挑,远远望去,仿佛是天边高悬的一颗明星,与月轮交相辉映。有这样一座引人瞩目的路标,天命司的位置并不难找,不多时,她就摸到了天命司的墙根。
墙上装饰着镂空的花雕,十分好爬,外加天公作美,今夜风高且天阴,月亮埋在云层后,只能瞧见一点模模糊糊的淡影,乐岚潜伏在夜色里,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墙。
她的运气十分好,落脚处恰巧是片人迹罕至的偏僻地区,附近种着许多树,四周悄无人声,只有几幢黑压压的房屋,大门紧锁着,看起来像是仓库。
她估摸了一下来时的方位,在脑里构建了一个大概的布局,躲在墙角的阴影里,一边推测一边潜行,顺利避开了几处巡夜的道童和岗哨,来到了天命司的腹心位置。
潜伏的体验紧张而又刺激,她静悄悄地藏在墙缝里,呼吸都似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等到巡查的人走远了,才谨慎地探出头来。
乐岚觉得自己很有些做贼的天赋,她挪了挪步子,眼角处忽然闪过两点灯光,只见两个道童怀抱着什么东西,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了过来。她躲回墙缝,等这两人走近了,借着灯笼的一点微光,看见他们怀中抱着的是一摞案牍。
两个道童似乎要把这些书简送到什么地方,乐岚想起自己此番来的目的,悄声跟了上去,尾随着他们到了一座小楼前。
一名道童上前开了锁,向同伴提醒道:“小心些,里面的东西不要碰坏了。”
另一名道童点了点头,将书简送了进去,片刻后,二人结伴离开,乐岚从树后悄悄现出身来,环顾周遭,见没什么巡卫,便大着胆子来到门前,撬开了锁,溜了进去。
她带了一颗夜明珠,以作照明之用,谁知刚一进房门,她便被这楼内的景象震撼住了。
从外面看,这座小楼充其量不过三丈之高,可一进门,眼前所见却绝非是外面的景象。只见房间四壁都嵌着硕大的夜明珠,照得室内如同白昼一般,地板足足有数丈方圆,靠墙立着一圈巨大的书柜,不计其数的卷轴书籍并法器玉匣堆放其上,尽头处一架木梯盘旋而上,直延伸至高不可见的房顶。
若不是深知这里是天命司,乐岚简直怀疑自己回到了天庭,此时正身处某位神君的书房之内。
看来凡间的术法也是不可小觑的,乐岚自认,凭她现在的法力,没这个本事构造出如此宏伟的结界,天命司中果真有如此大能,为何迟迟还不飞升,反而在人间流连不去呢?
无声地惊叹了一番后,她的目光被房间里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一面黝黑的小鼓,其貌不扬,在诸多宝物的衬托之下甚至显得有些丑里丑气。然而,这个房间的主人,却并未将其和其他物事一起收到储物柜中,而是将它单独放置在地板上,还放置在最显眼的正中央,像是在有意昭示着这面丑鼓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