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哀伤。
天婴那句我不是你的小白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穷奇叹了口气,腿踩在一块风化的石头上,手撑着膝盖,“小白,哥哥把你让出去,你会不会怪我?”
天婴发现那传说中恐怖如斯的穷奇居然有几分脆弱,这份脆弱是对他与小白之间的感情。
若自己真是小白,是他口中的妹妹,那他现在做的事就是为了利益将自己的妹妹送到敌人手中。
天婴看着空中飘下的白雪,又想起了前世自己被献祭的那一日。
用极轻的声音淡淡道:“你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穷奇转过头来看着她。
她却看着缥缈的远方,“在你们的眼中,无论什么情谊都不及你们手上的权力。”
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之上,带着看破一切的淡然。
穷奇怔了片刻,突然变得懊恼起来,怒道:“闭嘴!”
说完转身离去。
天婴依然站在原处,看着雪无声落下,她不怎么喜欢下雪,于是也转身跟在了穷奇身后回到了那个洞中。
回去的途中因为跟着穷奇,那些士兵收敛了许多。
她和穷奇围着一个火堆前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穷奇开口,“下次再见,我会给你带萝卜,这次,我身上没有。”
天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他避开天婴的目光,用枯枝去捅了捅火堆。
火堆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天婴觉得此刻将小白交出去,或许穷奇心中是有一丝难过的。
天婴没烤多久的火,突然感到胸口一闷,头有些犯晕。
有人在附近布下极强的仙阵之时,周围的妖会受到冲击。
果然穷奇也感到冲击,他拍了拍手站起来,“那么快就来了。”
这时候一个将领跑进了穷奇的洞穴,“来了。”
穷奇走到了那宽广的洞穴之中,低喝一声,“他们来了!跟我出去!”
穷奇带着天婴和洞中的三千精兵走到了铺满白雪的荒原之上。
而躲在其余洞穴中的精兵也都纷纷而来。
穷奇的军队穿着黑灰色的军装,立刻将这茫茫的雪原铺了一地的黑色。
有将领带头大喊,“戮仙!”
这是万妖之乱前妖族军队的口号,已经百年未用,如今看来是特意为了容远等人重新拾起了这遥远的口号。
“戮仙”之声如雷鸣一般撼动天地,震得隔壁沙丘之上的白雪都在跳动滑落,在无尽的荒原上远远传播。
队伍之首的天婴看着远方,看着这黑压压的数万穷奇精兵。
不知容远会带多少人来。
仙阵还在启动,天婴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如此快的速度,难不成这仙阵是……
叠空术!
将两个空间重叠在一起。
这是上古的极为厉害的法术,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天婴想都不敢想。
这时旁边的穷奇也是咬牙切齿地道:“这疯子连缩地术都不用了,直接用叠空术,真是一刻钟都等不了啊。”
突然,他们发现不远处的景色在一瞬间扭曲了。
然后在苍茫的雪原之上出现了天空的景色,出现了那具高高在上之上青云的孤神像。
就如海市蜃楼一般。
本来还大喊着口号的军队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天宫景象都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一位将领在穷奇耳边道:“这家伙使了叠空术,该不会把饕餮的百万大军直接空降到人间吧。”
穷奇紧紧蹙眉,然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天婴。
应该不会,他不会让小白涉险。
但是容远这厮向来最难猜测,一切都有可能。
但是那海市蜃楼只是一瞬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道白光。
没有什么百万大军。
只是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出现了一位撑着伞的白衣青年,迎着漫天的风雪,孤身一人不疾不徐地向他们走来。
青年一身单薄的镶着红边的雪白长袍,手中油伞亦是白色,腰间系着一条红菱为腰封,轻柔的红菱在雪中翻飞,在这长天一色的白和黑压压的军队之间点缀了唯一的亮色。
油伞挡住来人的面容,只见其长身玉立,风姿冰冷。
正是化成灰天婴都认识的容远。
容远向来运筹帷幄,覆手乾坤,但他极少让自己处于险地。
而此时此刻他孤身闯这龙潭虎穴,不像他以往的风格。
穷奇看着孤身前来的青年,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带着恨,还有一晃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大手一伸,道:“拿昆仑弩来!”
天婴微微一愣,转眼看向了穷奇。
将领低着嗓子道:“大王,咱不是和谈吗?”
穷奇咬牙切齿:“老子就是看不惯他这副爱装逼的模样。”
穷奇一把黑弩对着容远。
天婴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色很平静。
突然听到一道炸耳之声,□□利剑而出,发着紫光朝青年飞将而去。
□□直飞青年的头颅,然而青年只是将手中油伞轻轻一挽,那□□就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将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惊讶道:“不可能,这是上古神兵昆仑弩!一把油伞,一把油伞怎么可能……”
一旁天婴道:“这不是油伞,是容远的本命武器——疾空伞。”
“疾”字取自兵法中的“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中的“疾”,意为迅猛。
而这个“空”却是佛法之中的万变皆空。
空,亦为变。
容远上次对十三长老都没有使出本命,而这次居然……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认真了。
将领打断了天婴的思绪:“什么疾空伞?”
天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穷奇发难,他的万千士兵也向容远叫喊着冲去。
容远转了转伞柄,突然间一道道白光从伞骨巅飞出,绞肉一般将黑压压向他涌来的士兵斩得血肉模糊。
那将领揉了揉眼睛:“什么?”
突然间看那伞万千变化,时而伞沿向上一收变成一把□□,刺破一两个向他靠近的漏网将领。
时而伞面化成盾,然后他从中抽出一把利剑,成为一盾一剑。
突然间血肉在雪中横飞,青年带着他的疾空伞越逼越近。
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意。
众人第一次见如此神兵,看得瞠目结舌。
原来他们以为所谓大祭司就是在神殿里念念经的。
没想到实力那么强横!
顷刻间尸横遍野,满地残肢。
青年淡淡道:“穷奇,你确定要与我鱼死网破吗?”
他声音不大,但是穷奇却听得很是清楚。
穷奇蹙眉,他明白容远孤身前来是表现了足够的诚意,不代表这狡诈的家伙没有留后手。
穷奇压了压手,那些向容远蜂拥而去的士兵终于纷纷退后。
穷奇咧嘴露出一个冷笑:“见面礼罢了,何必那么小气。”
青年没有反驳,只是从容地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
只见手中的那把疾空伞再次变成了一把白色油伞,帮他掩着飘落的白雪。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青年的脸,此刻疾空伞依然掩着他的容颜,只露出那清晰的下颚线和白玉一般的肌肤。
随着他走近,众人才慢慢看清他的脸。
一群男人对他过人的相貌不那么感兴趣,但是都惊愕于他此刻的面色。
那双琥珀色的眼冷漠又平静。
仿佛这满地的杀戮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就连他们这群以血与恐怖著称的妖军也对他此刻的平静感到诧异。
若不是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相信这清冷无双神祇一般的男子刚才杀了如此多生灵。
没有恐惧,没有内疚,也没有兴奋。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天婴水瞳微颤,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容远,但是每次见到都难免觉得心惊。
刚才那场绞肉一般的血战,他身上居然没有染上一点的血污,从尸堆中走过,那双白色的锦靴也不沾半点污渍。
天婴才注意到他手臂上还挂着一件白色的狐裘。
不知道他挂在手臂有何意?
可能是显得更加风雅?
在众人目光下容远离他们已经只有几步之遥,天婴发现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好似在看着自己。
那双眼带着淡淡的冷色。
天婴这才想起,自己算是逃跑,这一场逃跑好像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他孤身涉险不说,与穷奇谈和应该会让他付出不少的代价。
他生气倒也正常。
但是天婴不想去迎接他这冰冷的怒意,把脖子一歪,避开了他的目光。
容远的目光更凉了一些,他走到穷奇跟前,没有理会穷奇,而是继续俯视着天婴。
低声道:“受委屈了?”
天婴这才想起自己满是血迹污渍的衣服,自己现在看来应该很是狼狈。
容远这个洁癖怪,估计多看一眼都会让他难受。
天婴不太在意他的感受,也不想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