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青风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青风将那条鱼抛给了天婴,天婴惊呼一声急忙躲开,她怒气汹汹地把地上扑腾的鱼捉起来扔进了水里,随后跳下了水,恶狠狠地捧着水向青风撒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人嫌!”
青风的笑声格外爽朗,“本神官是仙,而你算个哪门子的人?”
小妖的衣裳已经带着水渍的斑驳,她怒气汹汹地用水泼着自己,青风的目光却逐渐热烈。看着她被水打湿的衣衫,就在他犹豫着想将目光从她锁骨上下移之时……
他那意气风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神……神君?”
天婴回首,只见一白衣青年站在了岸边,白袍在朦胧的水雾之中无风自舞,溅起的水珠在他周围放射着璀璨的光芒。
但是他的神色,与其说是冰冷,不如说带着几分消杀的寒意。
以天婴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在生气。
容远生气与否天婴已不太在意,但是青风却不然。
见到容远的一刻他腿都有些发软。
他知道这几日他算得上是不务正业,这样的日子太过悠闲,和这小妖在一起的时光过得格外的快,似乎忘记了那些纷杂的烦恼。
这一幕被他看在眼里,他既羞愧又心虚。
容远淡淡看向了青风,然后一言不发地把目光移在了天婴身上。
她此刻发髻歪斜,身上衣服已经湿了一半,贴在身上,曲线勾勒得一清二楚。
天婴明显的觉得,他此刻脸色又暗了几分。
“上来。”他语气很平静,却不容忤逆。
青风恭敬地应了一声,便一个飞身落在了容远面前,拾起自己的上衣,快速往身上穿。
天婴却不想去迎接容远的怒意,索性背对着他,想着也跟自己无关,准备等他们离开之后自己再上来。
容远看着天婴,却对还在系扣子的青风道:“到鸣沙室等我。”
青风:“是。”
容远的气场让他回头再去看天婴一眼的勇气都没,只能恭敬地向容远行个礼后御风离开。
容远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看着水中的小妖。
衣服贴在了她身上,那是一个妙曼的背影。
看着她被水渍勾勒出来的玲珑曲线,想着刚才青风逐渐升温的目光,容远的眼却更冷了一下。
不要以背影对着男人。
之前是在逗她,而此刻并不竟然,她不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男人的面前。
他扯下自己的外袍,向她抛去。
天婴只见一件白袍冲天而降,披在了自己身上。
大氅的下摆像水莲一样在透明一般的湖水中绽开。
她转过身时,发现容远也在了水里。
他垂着眼将一根细绳穿过自己身前的大氅。
天婴:?
天婴记得容远是极其爱惜自己的东西的,不会这么伤损自己的衣物。
他又在做什么?
后来发现他将这细绳穿过了他的大氅,变成了一件披风的模样。
他在她身前打了一个结,挡住了她身前的风光。
他想着记忆中她赤诚的模样。
她一夜化形,什么都不懂,前世跟在他们这群男人堆里,他们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去教她。
没有教过她该怎么保护自己。
天婴只听容远的声音响起,没有想象中的怒意,而是带着平静。
“仙族不都是好的。。”
天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讲这些?
却听他继续道:“别把仙族的男人想得太好。”
天婴有些诧异容远会说这些话,她一抬头,对上那双带着几分透明感的琥珀色的眼睛。
他的眸色平静,动作风雅。
在天婴惊异的目光下他给她系好了大氅。
然后转身离开,离开前他道:“大氅不用洗了。”
*
鸣沙室中,青风看见容远出现的一刻,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只见容远从容走进,目不斜视地向巨大的沙盘直径走去。
只问:“若你为帅,你认为多少兵马能胜穷奇?”
青风:!
容远并未追求他与兔子厮混的事,而是单刀直入地直接提到了战场。
他突然拍了拍脑袋。
自己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
那个覆手乾坤的神君大人,怎么会去在意那些儿女情长?
是他自己小看了容远的格局。
看着细沙幻化出来的兵马,青风道:“穷奇的十万大军全是亡命精锐,加上他的燃魂阵,若是我,得要至少四十万兵马,才有制胜的希望。”
容远用广袖拂了拂沙盘,顿时里面的兵马都化为尘土。
“若是你,四百万兵马,也无法胜穷奇。”
青风脸色一白,“神,神君?”
容远问:“你心中不服?”
青风咬牙,“是。”
容远:“因为你厌妖,恶妖,又怎么能率领妖?”
这时候沙盘中一个个将士再次成型,形成了连,成了营,最后成了军队,容远指着他们,“战场上妖军就是你的剑你的刃,而他们会听你指挥吗?会成为你的利刃吗?”
青风脸一会青,一会红。
容远:“视卒为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为爱子,故可与之俱死。”①
青风咬着牙,“妖族杀我父母,我又怎能爱他们如子?”
容远看着沙盘:“但我看你对天婴不错。”
青风愣住。
他垂头,“不过是歉疚。毕竟她无辜。”
容远扫了他一眼,道:“你又怎知其余妖族不无辜?谁能决定自己出生?仙妖有何区别?”
青风:“当然有区别!”
容远没有与他辩驳,只是又悠悠看着沙盘,道:“万千生灵,无有不同,有善亦有恶。”
青风知道刚才自己失态,于是道:“神君可需我与您对弈一盘。”
容远道:“不用。”
青风:“神君……”
容远:“饕餮,烛比要来孤神殿祈福,你去准备一下。”
青风大惊:“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容远:“并不突然,只不过是你每天在兔子窝里乐不思蜀了而已。”
青风自知失职,跪了下来,“属下知错!属下失职!”
突然他心中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说他们来祈福,难不成是为了这场战事?”
容远:“不然?”
青风:“那天婴……”
当初将天婴救出,理由是为战争祈福,而如今她天天在这后院里,吃吃喝喝睡睡,连半句祈福的祝词都不会。
明日他们一来不就都露馅了?
他大步向门口走去,“我现在就去教她。”
容远看着眼前沙盘,转着自己的扳指,冷冷道:“青风,你越界了。”
青风本是急促的步伐停住了,容远这句话语气很平静,却让他觉得如同惊雷炸耳,无法动弹。
他缓缓转过头,容远只是看着沙盘,用一根枝条拨弄着沙盘里的细沙,画着饕餮大军行军的路线。
他淡淡一句话,让青风不断地回味和反思着。
越界?
指和那只兔子吗?
神君不会像苏眉那般八卦,青风相信如果谁能结束这个乱世,那一定就是眼前的这位神君。
他眼中是万千万代,指下是浩瀚乾坤,不会在儿女情长上耗费心绪。
指的不会是兔子。
那这句越界是什么意思?
青风从小顺风顺水,少年得志,哪怕是飞升后不可一世,直到遇到容远,文韬武略,让他折服不已。
也是他此生唯一钦佩的人。
容远对自己的教导不算循循善诱,却是点到为止。
思来想去,青风只有一个答案:
“是属下渎职。”
与那兔子在一起,耽误了正事,因为自己渎职,不知道明日饕餮烛比要来神宫,如果要是被发现兔子对祭祀一窍不通,那岂不是害了她。
“神君,那兔子……”
容远看向了青风,目光冷然,“你确实渎职。”
容远极少如此直白地对青风说这样的重话,青风脸色一白,突然跪下。
“青风领罪。”
容远拂了拂衣袖:“过了明日,你再来向我领罪。”
青风只能抱拳:“是!”
青风离开密室之时还觉得自己头皮隐隐发麻,他看着远方的兔子窝,很为兔子担心。但是神君一席话虽未点明,但是却让他不敢再去那里。
他突然想起原来自己周围那些沉溺于声色犬马的纨绔,他们总被长辈痛心疾首地痛批:玩物丧志,而自己俨然就是那别人家的孩子。
不想现在,自己居然,居然……
那些纨绔好歹是沉溺于名犬猎鹰,每日享丝竹之乐。
而自己对着一只兔子,天天为她洗衣服种菜,做的都是苦力活。
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
容远看着离去的青风,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鼻梁。
当初是自己让他去监视的天婴……
他却在这过程中,对她生了情愫。
那她呢?
*
天婴趴在院子里晒着月光,她看着自己的胡萝卜冒出了一点点芽,心中很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