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心却都冰凉凉的。
“我去找他,我要听他亲口说。”说罢,她接过火蝶灯转身向黑暗中走去,踩得雪沙沙作响。
*
仙界飘起了雪,散仙正在诧异这不详的天象之时,感受到了妖气。
这些如惊弓之鸟的散仙们一个个亮出了自己的兵器严阵以待。
只见一个提着火蝶灯的蓝衫的女妖,跨过了朱雀门。
微弱的妖气,被仙力压得奄奄一息。
“大胆小妖,居然敢擅闯我九重天!”
而提着灯的蓝衫小妖,对他们视若无睹,只是仰头遥望远处高耸的孤神像。
众仙正要将她扑杀之时,突然有人道:“等等,这会不会是大祭司养的那只兔子?”
若是原来天婴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觉得把自己说得跟宠物一般,而如今,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而言连只宠物都不算。
至少人养宠物时,多少会付出些真心。
本已摆好阵势的众仙面面相觑,神色中均流露出了几分古怪,或是蔑视,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但最后无一例外地收了兵器,纷纷让开。
看着他们古怪的反应,天婴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所有的仙都为她让了路,这是第一次她在找容远的路上畅通无阻。
她一步一步踏上了孤神殿的阶梯,却在走到一半时,前方两道炫目的光芒闪烁。
在闪烁的光芒中一青一橙两位高挑的身影在自己眼前现了形。
他们一个蜂腰猿背,穿着一身青色硬挺的劲装,手持一柄明若秋水的长剑;一个风度翩翩,穿着带着橙粉色的长袍,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如此风骚的颜色在他身上不显突兀,反倒风流又别致。
他们是容远的心腹,青风与苏眉。
与刚才路上遇到的散仙不同,他们强大的仙力和威压让妖身的天婴越发呼吸困难。
“这孤神殿岂是你可以擅闯的?”青风向来厌恶她,对她向来不客气。
天婴原来总是对他避之不及。
“大人可否让我见见大祭司?”而现在天婴连怕他的力气都没了。
“祭司大人不在。”青风语气生冷。
“那我进去看看。”
青风拔出长剑,“放肆!”
苏眉用折扇拦住了青风,对天婴笑道道:“其实天婴姑娘若想看神像,外面更看得清楚些,离得太近,反而难识庐山真面目。”
相对青风,苏眉对她和善一些。
这神殿内供奉着孤神的巨像,高大如山,直通云霄,整个仙都都看得见,要看神像,确实没必要进神殿。
苏眉的话不过是打圆场,无非是拦着天婴不让她进去罢了。
因为她的身份是配不得入殿供奉的。
天婴又怎么不知道?所以即便她无比思念容远,这神殿天婴却一次没有进来过,因为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也不想让自己过于难堪。
“我不看神像。”天婴缓缓抬起那张苍白的脸,“我来看祭器。”
……
……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青风一下僵在了原处,苏眉的脸也露出了难堪。
天婴不再理会他们,直径踩着阶梯,从他们两人之间走过。
过了许久握着剑的青风才道:“她知道了?”
苏眉收了折扇,叹了口气:“不迟早的事吗?”
青风:“就这么放她进去?”
苏眉:“罢了,够可怜的了。”
青风将剑收回了剑鞘:“我以为她会哭。”
苏眉将折扇放了回了怀中,负手而立,看着远方,“我也以为。”
天婴进了神殿,苏眉神官说得没错,其实进了神殿反而看不清神像,因为只能看见神的衣角。
然而天婴从来不关心神像,因为她一直觉得容远才是神殿的主人,神殿因为他才会生辉,而并非这冰冷的巨像。
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只敢放在心里。
有一次喝醉时说了出来,便被他折腾得不敢说第二次。
那些曾对她来说酸酸甜甜的回忆,如今像一刀一样一刀刀割着自己。
奇怪的是心在淌血,却不会痛了。
她绕到神像后,跨过青云桥,她顺着符文走上了祭坛,俯瞰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神符图腾。
而组成图腾的是紫色的琉璃火。
与传言一样,是火祭。
神像通天,孤神殿没有顶,天空中的雪旋转着飘落,一片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她却觉得不堪重负,像是随时会被雪花压垮一般,全身都微微发颤。
突然,大殿内飞雪停止了旋转和坠落,悬浮在空中。
大殿犹如时光停止了一般。
而天婴知道,并非时光停滞,而是他来了。
第二章 真相2
“你爱过我吗?”
漫天飘雪停留在空中。
神殿高耸的正门缓缓打开,一道倾长的白色身影逆光而立。
他周围的雪花瞬间蒸腾,化成了一阵阵缥缈的雾气将来人环绕,看不清面貌。
天婴知道,是他。
当年血洗三清殿杀退鸠占鹊巢的众妖之时漫天血雨,他也是这般将无数血珠子停在了空中。
他踏过尸山血海,手刃万千亡魂,衣角都从不曾沾染过一点污渍。
天婴知道他爱洁成癖,却不想连这纯白的雪片他都不允近身。
在无妄川边一个个大雪夜,她还傻傻地开着窗,趴在窗沿眺望,希望他能够踏雪而来,让自己一头扎进他怀中取暖。
现在想来这是多蠢多天真。
她早就死了,早死在了无妄川边,死在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里,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但是,这具躯壳在看到他的瞬间,却也本能的没出息的想向他奔赴而去。
然而,她向前一步,发现前方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祭坛。
她收回了迈出去的腿,那颗早已死去的心像诈尸还魂一般开始抽痛,撕裂,让她痛不欲生。
她红着眼睛看着对方,话到喉咙口,胸口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痛得她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
手中的灯掉在了地上,惊得里面的火蝶疯狂扑腾着翅膀,惊起一阵阵火花。
而对方的人影也只是漠然站在原处,静默地看着自己。
容远从来不妥协,向来从不示弱。
即便自己站在祭坛之上,身处之地高于他,他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两人相处,永远都是她打破安静,永远都是她找话题,即便此时此刻他也是如此,任自己和他对峙。
最终,妥协的还是她,终于用嘶哑的声音,缓缓喊出了两个字:“大人。”
天婴声线极其细软,即便沙哑,却也有几分缠绵柔软的味道。
远处的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声音如他的琴声,清冽低沉,迷惑人心,让人沉沦,实则高远冷酷,没有感情。
然而此刻,这一问一答像情人的耳语,就像下一刻,两人就会放下隔阂,如胶似漆。
只有灯罩中的火蝶好似感知到这暴风雨前的危险,拼命地撞着灯壁。
这两只火蝶是容远给她的,能在黑夜中照亮,能在寒夜中取暖,陪天婴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妄川的冬夜。
容远送她的东西,她总是视若珍宝,这对火蝶也不例外。
即便知道它们不愿意呆在这小小的灯罩中,她却从来不准备放了它们。
此时此刻,她蹲了下来,看着他们悠悠道:“对不起。”
她打开灯罩的门,在发现缺口的一瞬间,火蝶夺门而出。
天婴站起来,仰头看着它们融化了一片片停在空中的雪花,朝天际飞舞而去。
今早,天婴从海中的小仙们口中听到了一条流言:
孤神暴毙前将能够复活他的力量洒落大地,神官们踏遍千山万水也寻他不得。
原来天神竟然将这力量藏在了最不起眼的草种之中,每一年生根发芽,每一年凋零飘落,生生不息,寻找适合它的容器。
而天婴,就是那合适的容器。
天婴无意中吃到了那棵草,也因此一夜成妖,化了人形。
作为草种容器的天婴需要百年时间让着力量在自己身体生根发芽,然后在将其献祭给孤神,唤醒孤神。
“所以你当年救我,养我在身边,只是因为我是草种容器,是献给孤神的祭品,对吗?”
天婴凝视着远方被雾气缭绕看不清容颜的男子。
“是。”
他答得丝毫没有丝毫迟疑。
天婴以为他至少会迟疑一下,至少问一下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又至少会流露丝毫的愧疚,而不想,他答得决绝又坦然。
即便早有准备的天婴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大脑嗡嗡作响。
天婴咬着唇,直到感到了腥甜。
他的狠辣决绝,连妖都自愧不如。
他是披着谪仙皮囊的恶魔。
她诈尸还魂般跳动的心脏剧痛后,好像已经疲惫至极,跳得越来越慢。
“你爱过我吗?”她再一次问了这个俗不可耐的问题。
“你觉得呢?” 他反问她。
曾经他也这样反问过,而那时天婴傻傻地答:“我觉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