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九重天的妖女们大多没见过世面,一个个吓得花颜失色,若是前世天婴可能会吓得原地去世,而这时的天婴只是用袖子掩住了口鼻,挡了挡血腥味。
蓝尾鸢处理了乌鸦,将天婴安排到了狐妖后面。
光是狐妖就有整整二排,她只能排到第三排。
而狐妖前面还有整个舞乐司。
还是太远了。
她要在更近的地方,找到她的妞妞。
蓝尾鸢看她不动,“你野心到是大,但大王不好你这口。能让你在这个位置,是因为我就要做给烛比看。”
天婴知道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不在饕餮的审美上,天婴前世跟着容远见过几次饕餮,饕餮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一下。
听蓝尾鸳语气似乎与烛比不合,也难怪刚才她如此生气。
天婴叫住转身离去的蓝尾鸳,“大人,我会弹琴。”
妖女们一个个动了动耳朵。
蓝尾鸢缓缓转过了头,眯起了眼。
妖很会讨巧利用自己的天赋,比如蝴蝶生来会跳舞,百灵生来会唱歌。她们善于利用这些优势。
但是几乎没有什么动物天生会乐器,顶多也就青蛙用肚子打鼓。所以大多数妖对乐器并不熟悉。
会乐器的妖出身于世家,比如蓝尾鸳,而一只家兔怎么会是名门闺秀。
蓝尾鸢神色变得凌厉起来,“你可知道我们面对的不只是妖,还有仙,不是随便两下可以糊弄的。”
抢江山时只需要金戈铁马,但是得了江山后就开始讲萧鼓楼船。
说简单些就是打仗的时候只比谁的拳头硬,打完仗后就开始比琴棋书画,比阳春白雪,比谁更能装了。
因为逼格太低,那是会被瞧不起的。
在装逼上妖族远远比不上仙族,况且仙族还有容远这个逼王,他不仅书读万卷棋艺一绝,更是妥妥的音律大神。
果不其然,蓝尾鸢道:“况且仙族还有容远神君在。”
蓝尾鸢提到容远时,天婴印证了自己前世的猜测:果然如此。
蓝尾鸢面色平静,但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过来人的天婴,因为她提到容远的时候,眼神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
毕竟都是跳进了同一个火坑的过来人,只是蓝尾鸢比自己睿智得多,人家刚跳下去就展翅飞了起来,只是围绕着火坑盘旋,哪像自己垂直入坑,最后烧得魂飞魄散。
蓝尾鸢出身显赫,是最早附庸风雅的那一批妖中贵族。
她习琴数十载,一朝代表妖界与仙族乐师同台较量。
她从月起西山到天空破晓,弹到《凤求凰》时弹错了一个音,但她立刻改了后面的旋律以此盖过,连对手仙族的乐师都未发现,不想容远微微抬头,用略带醉意的眼眸看着她,却没有点破。
回来后她再不登台,容远惊鸿一瞥却烙在心中。
她知仙妖殊途,不敢对他直表爱意,却无法摒除心中痴念,于是一遍一遍弹着这首《凤求凰》希望讲它弹得天衣无缝。
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然而,他却再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回到此事上,作为舞乐坊的主管,她知道若乐师真出了差错,就算其他仙官听不出,容远一定听得出,但即便他听出来,也像对待自己一样不会点破。
可心高气傲又好强的自己无法接受因为这样的失误被容远瞩目。
对外蓝尾鸢自然不可能这么说,她扬了扬精致的下巴,“整个舞乐司代表的是我妖族的颜面,若是在仙族面前丢了丑,扫了妖族的颜面,就是扫了大王的颜面,扫了大王的颜面,大王就会扫了咱们的脑袋。”
天音知道蓝尾鸢倒也不是危言耸听,无论出于哪种原因,看得出她是个格外谨慎要强,不容出一点差错的人。
但前世这场酒宴却出了大乱子。
出场的歌舞伎以及琴师全部问斩,蓝尾鸢也被牵连。
天婴在最后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是后来传言这场祸乱就是从主奏的琴师开始的。
天婴道:“我琴弹得很好。”
她声音不大,语气却特别的认真和酌定,这到让周围的妖们都竖起了耳朵。
蓝尾鸢虽不登台但却仍是妖界第一指,许久没有人敢在她眼前那么大言不惭,而且还是一个一看就出身低微的小妖。
她挑了挑眉:“在哪学的琴?弹了多久?”
“在村里当兔子时跟着隔壁书生学的,没有弹过。”
她话音一落,众人哄笑,蓝尾鸢脸色沉了下去。
即便不懂音律的妖女们也张大嘴看着天婴,满脸写着:这兔子是疯了吗?
蓝尾鸢懒得跟一只宠物一般见识,转身准备离开。
天婴立刻道:“大人,我听闻舞乐坊的琴师是人族。”
神创造人族的时候是以他自己的模样造出来的,所以人被称为万物之灵,这世间的文明从人族开始,仙族大多也是从人族飞升而来。所以人类虽然短寿,但是却能在短暂的生命中将很多事做到妖族达不到的极致。
舞乐坊的主琴师,是蓝尾鸢从人类宫廷中捉过来的,蓝尾鸢以他孙子的命相挟,至今从来没有出过错。
蓝尾鸢转头带着几分愠怒:“若非尔等无用,我又怎么会选人族?不选人难不成还要我去向仙族讨个琴师?”
天婴:“大人!我会弹《凤囚凰》。”
刚上九重天的小妖不知其中厉害,女官们却都鸦雀无声,心里直呼好家伙。
整个九重天都知道自从蓝尾鸢退居台下后,只弹一曲《凤求凰》。
其入神入化,只叫人叹为观止。
这小妖提凤求凰要不就误打误撞倒大霉,要不就是故意挑衅,嫌命长了。
果然蓝尾鸢吸了一口气,面色骤冷,命人道:“给她一把琴。”
她语气中带了杀意:“若是弹得不好,我会把你这双手砍下来做花肥。”
众妖吸了一口凉气。
这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人类村庄出身的兔子,能弹得好到哪里去?
今天一上来连砍两个,小妖们一面心惊肉跳,一面觉得刺激。
天婴端坐在琴前,从左到右抚了一遍琴弦。
“见笑了。”
说罢,轻轻抚上了琴弦。
琴声刚奏,就连不懂音律的小妖们也都眨了眨眼。
蓝尾鸢微微一愣,随即眉头紧皱。
女官们面面相觑,一边惊叹这兔子的琴技,一边觉得奇怪:这凤求凰跟蓝尾鸢大人弹的那首不大一样。
只有天婴自己知道,她的琴根本不是跟着隔壁书生学的,而是容远。
她苦练了近百年。
不因什么,只因为容远喜琴,她便爱屋及乌地学琴,容远所做的每一支曲子她都倒背如流,在无数个孤独的黑夜弹了一遍又一遍。
而这首《凤囚凰》又是她最喜欢的一首,一日容远兴起,将这首曲子改了一番,甚至连名字都改了,把“求”改成了“囚”,戏称送给自己。
那时候天婴傻傻的觉得自己特殊至极。
于是在无数个深夜一遍又一遍地弹奏这一首,只盼他回来看自己一眼。
弹这首曲子的时间,天婴比起蓝尾鸢只多不少。
蓝尾鸢是放下了自己其余的事后只弹这一首,而天婴等待容远的百年之间,除了弹琴没有其他事可以做。
她的喜悦她的相思最后变成了一腔愁苦的哀思。
蓝尾鸢背对着天婴,本是紧锁的眉头渐渐苏展开来。
她以为自己相思极苦,以琴音寄托相思,而如今一比,却觉得自己琴声是如此空洞。
曲中的孤独和哀愁,绞得蓝尾鸢一阵阵心疼,竟然情不自禁地留下泪来。
一曲作罢,满堂寂静。
天婴收了被琴弦割得发红的手指,屏息看着蓝尾鸢的背影。
终于蓝尾鸢缓缓开口,“那个人是谁?”
天婴微微一愣,蓝尾鸢又问:“让你如此相思断肠的是何人?”
回忆涌入脑海,天婴喉咙干涩,不愿再提那人的名字。
蓝尾鸢:“是那个教你弹琴的书生?”
书生与妖精的故事从来都不少见。
天婴想要否认,蓝尾鸢却打断了她:“此次夜宴,你替那人族乐师上场。”
众妖再次哗然。
蓝尾鸢又问:“这曲子可也是那书生所改编?”
天婴自然也不可能说这是未来的容远所改,对于盗用他人作品之事天婴不耻,但对方是容远,此刻的天婴甚至生出了几分快感,于是用沉默代表承认。
蓝尾鸢长长吁了一口气,“你二人倒也是一对奇才。”
蓝尾鸢看到了天婴微红的手指,半点茧子都没有,可见她可能真从未碰过琴,能有如此的琴技,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而那秀才年纪轻轻谱曲能有如此造诣,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蓝尾鸳对这首曲子极为喜爱,居然将献给饕餮的舞曲换成了她所弹的这首《凤囚凰》。
天婴不想有一日这首她曾经视为独有视若珍宝的曲子,在这舞乐坊作为配乐编成艳舞……
她心中没有半点遗憾甚至有些期待那高冷的大祭司在莺歌燕舞中听到这首曲子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