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方才辰虚眉眼间并无担忧,一如平常。
她又渐渐放宽了一点心。
何况,辰虚同她说让她等他回来,又将她送来了书房。
应当是不会让她等太久。
凤三趴在书桌上,支着头,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担忧和宽慰中睡着了。
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事物虚虚实实,她梦到了瀛洲。
大约是她历第二次天劫的时候,心智和身体都退了几千年,说话做事有些幼稚又不讲道理。
那时,辰虚将她送回了瀛洲后又忽然不告而别。
她在瀛洲独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旁人问她,她又憋着不说。
凤后摸了摸她的头道,“是不是有些想回九重天了。”
凤三犟着不开口,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
“我们家小凤凰果然和帝君有缘。”凤后轻轻笑着,将凤三抱在膝盖上,“那时,本宫还担心了好一阵将你送去了天阙那种冷清无聊的地方,最多一个月就要被赶回来。”
凤三点点头,闷闷道:“的确冷清无聊。”
顿了一会儿又奶声奶气地补了一句,“不过仙官哥哥人好。”
凤后听了直乐,“小傻鸟,多在瀛洲住一段时间将心智养养再回去吧。莫要让你的仙官哥哥后悔当初救你这只傻鸟了。”
凤三懵懵懂懂地抬头,“救我?”
“还是本宫年轻的时候。”凤后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还是一颗什么都不知道,只比鸡蛋大一圈的凤凰蛋。”
那时候三界都不是很太平,人鬼神妖混居。
身为上古战族的凤族和龙族,也并不像如今这般远居在自己辖域,而是频繁来往于天阙和人间。
兵不厌诈,只要是打仗,就有输有赢。
为了稳妥起见,凤族将族内未成年的雏凤和凤凰蛋都隐蔽地转移至另一座仙岛。
但那一支队伍还是被魔族沿路拦截了好几次,装着凤三的那只凤凰蛋就是在其中一次混战之中,不小心从天上跌落了下来。
莫说一只蛋,哪怕是块石头,从九霄之上跌落下来也要碎成百十块。
但凤三那只蛋好巧不巧,跌落到了一汪冷泉之中,非但没有碎,反而被充沛的灵力滋养了许久。
后来,等战乱少了,有童子特地上门来瀛洲送还凤凰蛋,凤族才知晓这么回事。
那汪冷泉,是辰虚帝君在岐山设的一处天地神龛。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泉里的寒气太盛,将这颗凤凰蛋得有些不对劲,凤三比她同辈的兄弟晚了足足两千年才破壳。
凤后觉得,这也不是坏事。
晚些出壳,长在太平时候也好。
那些打打杀杀,生生死死在凤三还是一枚蛋时就已经经历过一道,已经足够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凤三第一次天劫刚过,星轨便有异兆。
千万年来,凤族从未出现过堕魔之人。
有段时间便有传言说,凤三原本早就该死的,是强留在世间这么多年,所以命数有异。
这些传言刚刚有苗头的时候,就被凤后扼住。
凤三被保护得很好,所以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她才偶然间听闻过一两次。
那时候她关于堕魔之事,自认为已经很看得开了。
即便是听到也就当听杂文趣事般过了一次耳,没有深究。
今日她在睡梦中又梦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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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众说纷纭
大约是因为大劫过后急需修养, 凤三睡得比想象中更久一些。
她是被窗台上那几只胖玄鹊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
凤三揉了揉眼睛,几只胖鸟笨拙地从悬窗上跳了下来,聚在她脚边。
随后而来的童子手里还抱了几个, 臂上挽的雪白的拂尘穗被捉得乱七八糟。
小童子委委屈屈地抱怨, “凤三殿下, 这些玄鹊不知怎么了一直闹个不停。”
凤三揉了揉怔忪的眼睛,也有些迷茫,抬手戳了戳胖鸟的头顶, “我这不是已经渡了劫……”
看着焦躁不安的几只玄鹊,凤三又蹙了眉, 辰虚还没回来。
小童子忽然惊呼了一声, 看着凤三的额间, 慌乱道,“殿下!殿下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请人来!”
凤三额间的神印正发着灼灼之光。
只有神性不稳时,神印才会异动。
随着这一道异动, 薄光殿中忽起寒风, 窗框门檐之上结起了一层白色的霜花。
凤三猛地起身,凤息腾腾数丈一跃而出, “去找人,帝君出事了。”
片刻后,凤三和几个小童子都停在了薄光殿的殿门前。
把手上覆着一层细雪,两扇大门明明像轻轻的阖着,却怎么也推不开。
小童子们看着面色铁青的凤三殿下, 急出了哭腔, “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去了……”
凤三化作灵相冲天而起, 原本清朗的天空白雾倏而聚拢,有青金色光幕交织如巨网,穿插在白雾之中,将人拦了下来。
神明禁行令。
作为一道结界禁令,这种程度的惩戒称得上过于轻柔了。
但薄光殿众人都不陌生这道结界,这是帝君以前常常用来吓唬人的禁足令。
凤三横臂一展,凤凰长羽上暗哑金光带着火星,平地卷起烈烈风涡,展翅离地的瞬间,星火四溅,“砰”的一声,与禁令悍然相交。
又被打落了下来。
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即便她已经是一只成年凤凰,灵力相较以前强了数倍,可普通仙灵与三界上神之间的悬殊,不亚于凡人与神仙之鸿沟。
可凤族素来脾气执拗又不听劝。
凤三始终没有说话,这样尝试了几十次。
在这样反复的惩戒之中,即便这道禁令的原意并非如此,也在凤三臂上留下了交织的血痕。
可凤三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不知痛一般。
小仙童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凤三殿下,又担心又心疼,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终于,光幕闪动了一下。
传来了辰虚温温沉沉的声音,“小凤凰,听话。”
曾经在以往数不清的日子里,在她偷懒不愿意做功课的时候,在她闹着非要同杜衡下界的时候,辰虚也曾这般哄过她。
但这一次,语气间少了逗人笑意,多了几分严肃强硬。
而衬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冷意。
凤三敛着眸子,紧绷着身体像一头小兽,满身流火交织着血痕。
“不,你放我出去。”
那一头静默了一瞬。
在这样的茫然不知的对峙中,她不可抑制地想起太极天尊仙逝时,南海之上翻涌的怒涛,凡界生灵的经久的悲鸣,那一道头也不回消逝在三界之外的紫色的虚影。
那些仙者颂念着的梵音,越是释然,她便越觉得刺耳。
过了一会儿,辰虚将先前的强硬语气收了回去,温声道:“别乱想,等我回来。”
一道随着话音落下风扬起了一蓬碎雪,在凤三眼角抹了一下。
冷雾轻柔地将凤三周身腾腾凤息往下压了压。
凤三还想问,要等多久。
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为什么要落这样一道禁令。
但光幕熄灭,再无回应。
直到那一天的最后,凤三也不知道辰虚在另一头,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何将自己困在这里。
天阙上的很多年岁稍长一些的仙官,都记得这件事情。
薄光殿曾经在鬼界异动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自封过十天。
在那十天里,薄光殿上空天光不进,浓雾漫天。
众仙都以为,是鬼界要对付的邪祟太过棘手,调动了全部灵力。
主神暂离时,主殿自封防止闲杂人等误入。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一道封令,是为了拦住某人出来。
在那十天里,凤三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小童子们不放心,哭着鼻子,从披香楼中摇醒了闭关的司命。
司命急急忙忙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凤三的状态比众人想象中都要好上很多。
衣冠整齐,神色如常,坐在帝君常坐的那一方长榻上,低头翻阅着一卷书。
除了眼睛还有些红意没有褪下,已经几乎看不出先前偏执之下将自己弄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小童子们的眼泪一下就收住了,转而专心担心起帝君来。
可司命却心下生忧。
他见过凤三这副样子。
那时凤三从南海回来,对仙神陨落之事十分在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一段时间。
将自己关在堪舆阁中,每日翻阅浩瀚如烟尘的天录,只为了找到其中一星半点的可以验证她心中所想的记载。
所以他晓得凤三这样并非是真的放宽了心,而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司命将小童子们哄了出去,宽慰道:“三殿下,帝君乃三界上神,所思所行自然有他的考量,不必过于担心。”
凤三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辰虚所决定的事,即便她不理解也不知道帝君处于何种考量,但她相信。
他不会犯错,也不会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