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李青燃低声问。
极近的呼吸交缠在二人之间。
薄光殿中,辰虚银发白衣,目下无尘的样子与此刻的李青燃垂眸低问的模样交叉重合。
“所以……”
宴厌迟疑了片刻,明明是她先开的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
好在也不用再往下接了。
李青燃抬着宴厌的下巴,碰了一下她的唇角,将那后头半句话拨散在风里,安静地吻了下来,温柔又小心,连呼吸都是轻轻地落在咫尺之处。
这个亲吻点到即止,但小凤凰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微微仰头往后错开了一点,终于想起来自己想说的话。
“我不是凤……唔——”
碎雪清凉的气息又覆了上来。
小凤凰被亲得有些头晕,好不容易等到喘息的间隙,她才开口,“那个——”
两人本就离得极近,刚说了两个字,又被亲得含糊不清。
小凤凰:“!?”
“不是……李青燃你等一下——”
小凤凰声音被亲得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李青燃终于让开了些,“嗯?”
宴厌知道李青燃惯着她,先前她是有事相求,所以借着与凤三殿下长得相似的几分薄面,朝李青燃套了个近乎。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套近乎”的范围。
如果说,辰虚对凤三是严宽并济,那么现在李青燃对她有求必应的程度,就连那一点点严都完全省略了。
甚至像某种补偿。
只是由于故人不在,所以补偿落在了自己身上。
即便她喜欢李青燃,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全数接下,她正了正神色,往后退了几步,认真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宴厌。”李青燃低低沉沉地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分心。”
那种灵识相互牵连的悸动让宴厌蜷缩了一下手指,明明又轻又痒,却在此刻昭然如冬日暖昼,夏日雷鸣,隆冬漫夜里独亮的远星。
又揉碎在那一个细长又缠绵的亲吻之中。
*
水缚灵回想起那一刻的时候,还是十分后悔。
为什么自己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那个时候醒。
醒就醒了,奈河水那般冰冷刺骨自己都熬过来了,一个咸菜坛子怎么就不能忍忍了呢。
可那一夜,丰都城里的风声真的太令人熟悉了。
他从混沌之中清醒的那一刻,就像是长久憋着一口气的人,终于得以喘气,他深吸了一口气——
满口的陈年咸菜味充斥着他刚刚复苏的五感,他当即干呕了几声,差点又直接背过气去。
在挣扎的当空,哐当一声,咸菜坛子从桌案上落下。
翻开了坛子盖,他偷偷一瞄,就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那一幕。
那时候小凤凰被亲得有些迷糊。
她眨了眨眼睫上的水雾,刚好看到了一根泡烂了的陈年木头,从坛口中恻阴阴地探出半个脑袋来,她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丢出一记诀印。
幸好当时宴厌有些手软,那记玄火差了点力度。
水缚灵本来只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被玄火这么一撩,立马记了起来。
他颤着声道:“怎么又是你!!?”
实在不是他不沉稳,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好几千年,他重见天日的居然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面孔。
宴厌:……?
这烂木头在说什么?
在这一声质问中,李青燃也转过身来,以冷脸的程度来看,几乎是下一秒就将人当场超度的程度。
水缚灵给宴厌留下了一个佩服的眼神,“咄”地一声自己缩回了坛子,一只干枯的手探出来扒拉了一下,摸到了坛子盖,还顺道儿给自己封好了。
就在他缩在坛子里心情复杂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沉,是罡气很重的玄门之人。
来人停在了房门前,不等抬手叩门,门“砰”的一声自内而开。
此人身着月白色宽摆长袍,年纪有些大了。
玄门之人本不显衰相,他已然白须白发。却未给人老态龙钟之感,反而身材健硕,带着玄门之人不太常见的粗犷之气。
他在看到李青燃神情的瞬间本能地进入了戒备。
片刻过后才恍然,这人大约只是心情不大好,并非是要打架的意思。
于是,他的目光从李青燃身上,移到了小凤凰身上,最终又落在了那个咸菜坛子上。
他恭敬地朝咸菜坛子行了一个大礼,“杜家十八代掌事杜沫,恭迎家主。”
作者有话说:
QAQ,大家喜欢这种风格的话,可以点一下大米糕的预收哦~
第50章 执花少年
等等, 所以这根喜欢偷窥的烂木头……啊不对,水缚灵是杜家的家主?
玄门大家走火入魔的其实不在少数,杜家敢独镇一方煞眼, 多少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说句不大好听的, 这种玄门的家主哪怕入魔, 也不应该是水缚灵这种级别的。
那个坛子便在三人的注视之下,悄悄开了一个小缝。
原本惨白呆滞的灵体由于找回了神志,稍微带了点人气。
昔日风华无限的杜家家主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杜沫手指握紧成拳, 笔直地跪了下来,“杜沫无法分身离开丰都城, 家主受苦了。”
咸菜坛子又动了一下, “第十八代掌事……你是……杜芷的玄玄玄玄孙?”
杜沫神色微异地点点头。
“唔, 对了,现在杜家谁当家,家规如此严苛了么,身为掌事都不能出丰都城?”
这个问题一出,房中陷入寂静。
过了好长一会儿, 杜沫才道:“杜家, 只剩我一个人了。东南角是丰都城的煞眼,不能离开活人。”
杜沫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 但马上又露出了欣喜,“今日我在祠堂中看到您的长明灯有异,所以寻来了。家主放心,一定能想到办法让帮您脱困。”
几人一并回了杜家,杜家门口那盏驱魔灯白日里仍然闪着微不可见的光, 底座上刻了几圈精密的符咒。
同一咒印, 掌刻之人的修为不同, 成效有天壤之别。
显然这盏灯出自高人之手。
宴厌弹了一下咸菜坛,里头嗡地应了一声。
“水缚……呃,杜家主,这两盏驱魔灯是你的手笔?”
坛子:“唔,好像是,当年刻了很多也送出去很多,大概杜家的所有灯都是我做的。”
好家伙,人不可貌相,居然还是个厉害的符修。
杜沫与李青燃走在前头,小凤凰故意落后了半个肩,低声道:“你先前……咳咳,好像一副认得我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一坛一人,都尴尬地静默了一下。
绕是宴厌自诩豁达,也没有豁达到欢迎在那样的情况下被人在一旁观摩。
“内个,我没有偷窥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坛子也顿了一下,又想起自己为水缚灵时好像也干了差不多的事情,于是改了一种说法,“我只是生前……比较好听杂事。”
翻过了这一篇后,坛子语气陡然激动,“不过真有你的,几千年你终于搞到手了?”
小凤凰:……?
这个杜家家主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
果然说起八卦之类的事,坛子就有点停不下来的意思,隔着坛子盖儿,宴厌都能感受到他的两眼金光。
“那时候你不是在海棠林里渡劫,不但自己把自己劈傻了还把那只欢喜兽搭进去了,你不记得了吗?”
“噢,内个……”听他这么一说,宴厌明白了误会出在哪里,她刚想开口解释,手中的坛子晃荡了一下,自己倒是先想明白了。
“不对……后来那只凤凰不是灰飞烟灭了吗?”
“别误会,我不是本不是好听八卦之人……不过,姑娘你可心里长点数,内位是下凡渡劫,渡劫完了这点子尘缘可就翻篇了,你可别又步抽筋拔骨的后尘。”
“诶,要不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给你分析分析。”
小凤凰:……
李青燃传音道:“还没聊够?”
小凤凰一把将坛子塞了过去,“够了够了。”
虽说符修一道的确不像剑修那般曲高和寡,但这样碎嘴自来熟的也少。
当真很难想象他当家时杜家的风貌。
当宴厌一脚跨进杜家内庭时,众人的眼睛都忍不住眯了一下。
先前她以为,杜沫必定修为高深,集杜家大成才能独守一方煞眼。
但实际上,镇着这方煞气的,不是某一个人,还是着一座宅院。
杜家每一道青砖。每一片屋瓦都刻满了铭文。
从墙角到檐梢,眼及之处都流转着细细密密赤金光华,纵横交错铺集成阵。
阵眼上是杜家的祠堂。
一代一代杜家人,从家主到弟子,都立了一盏长明灯供于其中。
以命成阵眼,镇守一方。
其中挂在最高处的,是一座石像。
刻的是一个俊美少年,乌冠白袍,一手执花,一手提灯,偏头垂眸挂着浅浅的笑意。
若不是衣摆上绣满了暗金铭文,不像是什么玄门家主,而像是一位不经世事的贵胄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