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极,是你。你来干什么?”付长宁防备心倏地升起,他又想搞什么事儿。
蓝极皱眉,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什么毒蛇猛兽么。想念我的另一半了,来看看他。”
“你来了。”花兰青脸上没有半分意外。这三个字说的,仿佛两人是约好了在此地相见一般。
缓步而行,蓝极抬起手,隔着诛术阵法勾勒花兰青的侧脸轮廓。
“花兰青,老实说,我不觉得你这张脸有什么特别。姿色有,但不多,怎么就把付长宁迷得团团转,让湖心小筑那帮人为你出生入死。”
“你嫉妒吗?”
“非常啊。”蓝极说,“同为虚泽的分体,你是妖,我是人,为什么付岐之看重你、息风宁云敬重你、付长宁爱你、湖心小筑护你,所有人都只在意你。虚泽与付岐之长达千年的赌约,似乎是付岐之胜了。”
“什么赌约?”付长宁第一次听。
“要听吗?我很闲,讲给你听吧。”蓝极说。
当年付岐之在坐忘峰抚琴,琴声传到九天境中大妖虚泽的耳朵里。
付岐之扼腕不已:怎么让他给听见了,糟蹋琴音思绪。
虚泽啧了一下:怎么是他弹琴,连累名琴受辱。
付岐之和虚泽以琴会友,坐而论道,一讨人贵妖贱之事。付岐之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虚泽狡诈擅辩,剑走偏锋。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
于是打了一个赌,妖性人身、人性妖身,哪一个才是罪。
虚泽以身为赌入局,一人双化,分成二体。一体是妖身人心的花兰青,另一体是人身妖心的蓝极。
付长宁听完后道,“花兰青以妖身之卑一路做到息风宁云辅事大人,受万万人敬仰尊重。蓝极用人身遮掩恶意,挑灯夜行,看着每一个人行差踏错、走上不归路。谁输谁赢,不是很明显么?”
蓝极呵了一声,“傻长宁,当你在思考妖心人身、人心妖身之时,就已经落入虚泽和付岐之的陷阱了。妖心人身、人心妖身都是证明过程,异己,才是原罪。”
“人总是把非己方放到对立面,通过不断斥责来凸显自己的正确。对于己方,即便是错,也会视若无睹,找理由寻借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说,这对妖叫公平?错了,死亡才是对任何人都公平。”
“你问问花兰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花兰青垂眉敛目,“正因如此,一视同仁的人才更显得珍贵。我珍惜付长宁,珍惜湖心小筑,才会得到同等的爱。蓝极,你只是一个不懂珍惜、没人爱的可怜虫罢了。”
蓝极唇角勾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果然只有自己才会把自己给惹毛了。最令他发毛的是,花兰青说得是对的。
花兰青挥袖,诛术阵法碎了一地。
付长宁愣了一下,“你没被困住啊。”
“一个人怎么会被自己的阵法困住呢,想也知道不可能。”花兰青向前几步,揉了揉付长宁的脑袋,直视蓝极,“蓝极,你输了。在你爱上付长宁的时候,就种上了败因,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付长宁突然被点名,“啊?爱我?”
蓝极:“花兰青,不会说人话可以闭嘴。”
花兰青说,“我是虚泽,你也是虚泽。不同的身体,一样的心。我爱付长宁,你怎么可能会不爱。蓝极,别再煽动了,抱琴自封,才是你我最终归途。”
花兰青手一挥,高大的邪器童泣琴立在两人中间。
邪器童泣琴琴弦自己弹奏起来,一声声,一调调,皆化为厚重锁链缠绕住花兰青和蓝极,直至将二人淹没。
一道冲天光柱从邪器童泣琴上疾射而出,直入云霄。
一线桥斗争因这突如其来的暂时休战。箭师、程一叙、程一观、韩飞察觉花兰青出事儿,毫不恋战,飞身而返。
湖心小筑里。
付长宁抱着那把邪器童泣琴,琴身破败老旧,弦皆断。
安安在她怀中哇哇大哭。
花兰青,没了。
第163章
花兰青抱琴自封以后, 付长宁并没有想象中哀伤。
大多时候的萎靡沉寂来自育儿方面。很多时候,照顾安安的活儿是花兰青干的。失去花兰青,付长宁才知道一个小孩子有多耗费心神。
她大多数时间都被女儿填满, 没空想念花兰青。
即使在某些不经意时间突然觉得心头空落落,一叠点心、一把干果,也就这么过去了。
付长宁开始弹琴给女儿听。
花兰青总想让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然是他的遗愿,她勉为其难做一做也不是不行。
琴啊, 她不喜欢听, 也是真的不擅长。
箭师端一盅冬虫夏草汤放在琴旁, 捂着耳朵抱怨,“这都是什么鬼东西,一把琴让你弹成锯木头, 你也不简单。”
付长宁讪讪地, “我已经尽力了。今天吃什么,不会又是冬虫夏草汤吧?”
“是哦,快喝。”箭师掀开汤盅, 一堆肉条枯身早热汤里沉沉浮浮,付长宁差点儿yue出来。
“端走端走, 我没胃口。”
“一人吃两人补。你不喜欢没关系,肚子里那个有胃口就好了。”
付长宁有身孕了。按照日子推算,是花兰青抱琴自封前的那一晚有的。
她就说她不是胡搅蛮缠吧。
“最近家里很有钱吗, 天天买这种昂贵的药材不怕破产?”付长宁拿起勺子搅了搅, 味道窜入鼻息, 又想yue了。实在是下不了那个口啊。
“廉价得很。最近冬虫夏草泛滥, 从山里都快要长到家门口了。而且这种冬虫夏草个头极小又没几两肉、说不准还塞牙, 还不如蚯蚓值钱。”
你们一天到晚吃香的喝辣的, 就拿这东西糊弄宗主?!!
过分了。
付长宁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 左戳戳、右搅一搅,就是不愿意往嘴里送。
箭师突然开口,“要不要考虑一下改嫁?”
付长宁手一抖,差点儿摔了汤盅,“你说什么?!”
“改嫁。”箭师换了个手抱安安。花兰青死去的半年里,安安比原来重了一半,付长宁肚子吹气儿一样鼓了起来,“安安我会照顾,肚子里的遗腹子可以打掉,你可以重新过着以往闲适优雅的日子。你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反正花兰青什么都不知道。”
箭师顿了一下,“知道也没关系,他个性自卑,成为你的累赘比让他死还难受,说不定他会举双手双脚恭喜你改嫁别人。”
付长宁捧着肚子,哑然失笑,“说什么改嫁,我从来就没有嫁给他。”
突然惆怅。
她现在的状态跟守寡有什么区别吗?没有!
他没娶过她,她却要为他守寡。真是不公平。
要不把改嫁的事儿提上日程?
箭师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天下皆知付长宁自甘下贱与妖修花兰青□□,不是爱到深处怎么会有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
箭师神色古怪,嫌弃师兄,“难道、他强迫你?然后你因珠胎暗结不得不委身于他?”
冷哼一声,“这等恶棍的种还留着干什么?打掉!”
呃,那天的情形吧,严格来说,是她强迫他才对。
但她不会承认。
太丢人了。
指了指安安,“你怀中千疼百宠的那个也是恶棍的种哦。”
箭师捂住安安的耳朵,“呃,乖啦,那只是刚才不成熟的想法,我早就改主意了。”
安安一双眼睛滴溜儿圆,扒拉着箭师的大手,“不要,不要”。
被扣住耳朵,不舒服。
孩子太小,什么都不知道。箭师舒了一口气,“好好好,阿叔不动你。”
安安眸子微低,一片黑雾从她身后升起,凝聚成类似提线木偶的人形。
阴兵!
阴兵不由分说攻击箭师。
安安是孩子,不读书、不认字、还没学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孩子。不懂善恶、没有规则,做事全凭喜恶、不可揣测、没有意图。
如果说花兰青是守序中立,安安就是混乱邪恶。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安安随心所欲、放手一搏,箭师处处克制,怕动不到人、更怕真动了人。
“师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居然把这种危险的东西给小孩子?!”箭师怨怼花兰青。
“安安!”
付长宁怒斥一声。
安安一怔,哇哇大哭。娘好凶啊,好可怕。
阴兵防得滴水不漏,攻得肆意张扬,正逼杀箭师,忽而身形一顿,溃散了个一干二净。
箭师抱着安安,不赞同地瞪了一眼付长宁,“你吓到她了。”
付长宁噎了一下,“喂,我可是在为你出气,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
“安安,不哭不哭,我们不理娘。阿叔带你出去看花灯。”
安安窝在箭师怀里抽抽搭搭,手勾上他的脖子。满眼期待等着出门。
付长宁:“......你们迟早惯坏她。”
不是你,是你们。
箭师十分重视师兄唯一的血脉,对方又是个女孩子,百依百顺宠得厉害;程一观少年时没有被人撑过腰,因此可劲儿地给安安撑腰,到了什么地步呢?安安杀人放火,他都能在一旁拍手叫好举着大扇子给添风的地步;韩飞因太过粘人常常被冯汝晴嫌弃,于是他把多出来的粘人全数倾注在安安身上,只要站在安安身边,老妈子属性就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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