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算子面带欢喜,“大哥,你醒了。”
经天子抬起枯瘦的手指摸着弟弟的脸,都、都长......这么大......了。
手指枯瘦干长似妖,耳边讨伐声铺天盖地,认识的、不认识的各个张口闭口皆是杀伐之词......经天子迷茫疑惑的眼神中逐渐有几分清明。
哦,被发现了。
“算......子,扶......我起来。”
“好哦,大哥。”经算子朝身后怒喝一声,“闭上你们的狗嘴!”
向来温润柔和地经纬楼楼主骂人了!!
全场皆惊。
往这边跑的付长宁一个趔趄,差点儿绊倒。
骨瘦如柴、身子在宽大的宗服里晃荡的经天子望着自己。目光八分混沌两分清醒,声音依旧柔和,“是小长宁吗?眼睛......还是那么圆。”
小长宁。
只有逝去的长辈亲人才会这么叫她。
付长宁鼻头发酸,想哭,“天子哥哥,是小长宁。小长宁长大了,嫁人了,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叫安安。等会儿我就抱她来见你。”
快走几步,扎进经天子的怀抱中。
不敢使劲儿,经天子的腰比蛋卷儿还酥脆。她能把经天子的腰折断。
“......乖啦。”经天子迟缓道,手拍着她的头。像以前那样。
“我们聚集于此可不是看你们一家相认的,我们要一个结果。”
“经天子,说!黑白脸戏偶人是你,九十八条孩子性命也丧失在你手中!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经天子,别试图否认,我们是不会信的。”
......
口诛笔伐声越来越大。
经天子推开付长宁,上前五步。
“我做的。”
认、认了?!
不狡辩几句,就这么认了?!
眉眼温顺,笑容一如既往地柔和。经天子重复一遍,“我做的。黑白戏偶人是我,杀小孩的也是我,袭击小豆子的也是我。”
“大哥,你说什么!”经算子惊道。
“满身罪孽,一肩扛起。经天子俯首称罪,供认不讳。我死后,别难为经纬楼。”经天子右手一挥,远在数十步之外的长剑便到了他手里。
举剑自刎。
头颅落地。
“大哥!!”
“天子哥哥!!”
经算子瞠目欲裂,跌跌撞撞跑向经天子。捡回头颅,往脖子上装。双手拢住伤口,似乎这样就能阻止血溢出来。
语气颤抖,带了哭腔,“长宁,快找布。缠脖子,脖子!!”
付长宁缠了,在经算子话说出口之前。可是血流的速度太快了,再厚的布都很快被打湿。
付长宁捧着能掐出血的布料哇哇大哭。
经算子捧着头颅,仰天长啸,“大哥!!!”
封婶收拾行李。
小豆子:“娘,我们不看病了吗?”
“黑白脸戏偶人都死了,还看什么病。咱们终于能回家了,娘给你做好吃的。”封婶心中有几分喜悦,但不能表露出来。经纬楼在办丧事,这不太敬重人机。
“那我可以去跟安安告个别吗?”
“可以是可以,但要长点儿眼色。安安娘亲的兄长死了,她心情不好。你说话时注意一点儿。”
小豆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安安,我要回家啦。你一个人好好的,等我长大了,有本事了,就来娶你。”
安安坐在程一叙腿上。小豆子问程一叙,“走之前,我可以抱一抱她吗?”
“同不同意是她的事,我为何要替她做决定。”
小豆子似懂非懂,“安安,我就当你同意了。”
双臂大张给了安安一个熊抱。
小豆子第二个去向经算子告别。经算子一身素缟,面容憔悴,疲于应付往来众人。
见到小豆子,勉强打起精神,“抱歉啊小豆子,经算子哥哥很忙。等过了这几天,我再陪你出门玩儿,好不好。”
“不好。”小豆子摇了摇头,“你不快乐,还是换我陪你玩儿吧。我要先跟娘回家一趟,等我回来就跟你玩儿。”
小豆子挨个儿告完别,牵着封婶的手踏上回家的路。
半路。
小豆子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娘,我们什么再去经纬楼。”
“去做什么?”
“看病呀。”
“你病都好啦。”
“没有,肚子上黑黢黢的图案还在。”小肚子掀开衣服给封婶瞧,封婶脸色倏地煞白,“而且传染啦。我抱安安的时候,她的肩头也有一模一样的图案。”
怎么回事儿?
经天子不是都死了吗?
风吹野草阵阵浮动。
一阵陌生又熟悉的戏曲声咿咿呀呀,由远及近飘过来。
蓝白戏服,冲天翎毛,黑白脸戏偶人跳着诡异的舞步慢慢靠近......
第160章
付长宁经算子得到消息赶到, 封婶抱着小豆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神经明显不正常。
方才还活奔乱跳的小孩子,此刻软塌塌地窝在母亲怀里, 双目大张,死得苦状万分。
付长宁也是母亲,将心比心,稍微想一下都觉得心头刺疼。
经算子:“他才三岁, 他什么都不知道!黑白脸戏偶人, 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一夜之间与两个亲人生离死别, 饶是经算子道行高深,也受不了这个打击。
“师兄,你别这样。”
花兰青按住付长宁的肩膀, 摇了摇头, “他心中不快,就让他发泄吧。悲伤怒气来得越汹涌,走得就越干脆。”
“嗯。”
程一叙抱着安安过来, “付长宁,花兰青, 正好,你们都在这里。”一见小豆子尸体,立即抬手捂住安安眼睛, “黑白脸戏偶人之事, 打算什么时候解决?”
“正在追查, 对始作俑者, 绝不会善罢甘休。”
“快一点儿吧。”
“你什么时候装了一副热心肠?”付长宁视线在程一叙和经算子之间看来看去, “还是你们两个之间友谊突飞猛进?”
程一叙将安安肩头衣服拉下来, 露出盲蛇嗜身图, “安安被牵扯上了。不像她出事,就尽快解决。”
“什么!”付长宁脸色大变,夺过安安,果然是盲蛇嗜身图。
一股凉意从地面直攀后背,付长宁头皮发麻。抱着女儿悄悄挪步子,离花兰青远一些。
人们总以为经天子的死是结束,却不想它正是黑白脸戏偶人粉墨登场的开幕式。
接下来的三天,黑白脸戏偶人频出。仅仅是拉到经纬楼的小孩尸体就有近百数之多。
各个家庭闻风丧胆,恨不得找根裤腰带把孩子拴在身上。
付长宁一边处理事情,一边守在安安身边。安安身上有盲蛇嗜身图,说不准下一刻就轮到她。
安安孩子心性,关得久了就觉得烦。花兰青抚过琴、蓝极吹过箫、程一叙表演过剑,都是看一会儿就不再上心。
难为付长宁老母亲了,“我给你讲随笔。”
翻了很多,才找到几个适合讲的话本子。讲得吐沫横飞口干舌燥。
不能停,稍微一停她就哼哼唧唧要往出跑。
花兰青抱起女儿。
“......公子小姐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诶,你干什么去?”
“带安安出门。”她唇上的白色干皮让花兰青有些不爽,故事不讲也罢。
“外面那么危险,我会担心。还是留在家里吧。”
“我来念。”
安安不喜欢爹念随笔,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还是娘说得有意思。
付长宁有几分为难,“她不喜欢。”
“我是替你干活,管她喜不喜欢。”花兰青拿过随笔念了起来,“过年时有一大妖,名唤虚泽,为祸四方生灵涂炭。虚泽惧怕琴音,人们便弹琴驱妖放炮仗。虚泽吓得吱哇乱叫,夹着尾巴溜走......”
花兰青声音越来越小,扔了随笔。
“哈哈哈哈敢问虚泽是不是还有一个别名,叫年,过年的时候炸年兽。”经天子这是从哪儿听的故事,侧面印证修真人没有童年,鞭炮和年兽的故事往虚泽头上安。
花兰青眼神凉凉地一瞥,付长宁被迫闭嘴......闭不上啊。
“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程一叙掩袖而笑。
“想笑就笑,不难为你们憋坏自己。”花兰青说。
“没没没,不好笑。”付长宁说。
等等。
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些小点都被线串到一起。
黑白脸戏偶人就在她身边,她知道那人是谁了。
傍晚。
童子念完最后一篇随笔,收拾起来,“都念完了,我把这些送回去,再换新的来。”
“抱得动吗?我陪你一道吧。”付长宁帮着分担一半。
“不用不用,付宗主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情呢。”童子瞧了一眼安安,“黑白脸戏偶人的事儿闹得那么大,把安安一个人放着不太好。”
就是要让她不太好,“没事,这几天风声小了很多。再说,我们不能一直这么战战兢兢地生活。”
“说得也是。”童子点点头,他真的是有点儿搬不动。
两人离开,屋子里就安安一个人。
小肉手捏着布马甩来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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