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冷清的只剩下月光,异常静谧。
颜沐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边舒阳似乎比她更早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走到院内后,脚步加快,颜沐凡被他拉着,猛地往前蹿了一下。
随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边舒阳放开,前方那人从快走到小跑起来。她没提任何问题,紧跟着边舒阳往屋里跑。
“哗啦”一声,边舒阳把一层大门打开,突然被打开的门撞在门框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这动静很大,睡觉很轻的边爷爷如果在楼上,怕是立刻就要被吵醒了。
然而整栋小楼里,只有边舒阳的粗喘声。
颜沐凡跟在他身后,看着边舒阳站在门口的身子一僵,随后三两步往客厅中间去,迅速蹲跪在地上。
客厅的正中央空地上,平躺着一个人。
边舒阳颤巍巍地把手放到那人口唇旁试探对方的呼吸,然后又去捏那人的手腕,还把头贴在那人胸口去聆听是否仍有些微心跳和呼吸声。
颜沐凡缓缓走近,不可置信地看着客厅中央。
边爷爷规规整整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摘下眼镜擦了又擦,哪怕当前的距离下,不需要戴着眼镜也能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
救护车伴着让人不安的鸣笛声来到家门口,专业救护人员到达现场确认过后,用和公式化的语调跟他们说,还希望他们节哀顺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颜沐凡看到边舒阳缓缓攥起了拳头,于是把手伸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手。
“我没事。”边舒阳的语调很平静,“走吧,一起去一趟医院。”
但他这冷静的样子,让颜沐凡格外难受。
到了医院,颜沐凡一直陪在边舒阳身边,陪他跑各种科室,看着他办理相关手续。
哪怕边舒阳一再坚持要继续给爷爷检查,相关医护人员都摇头拒绝了,只是让他去联系殡仪馆的人。
最后,边舒阳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他没有把人拉去殡仪馆,而是付了钱,让殡仪馆的人把爷爷抬回了家里。
按照村子里的习惯,人老了是要停灵的。
折腾了一整晚,一回屋坐到沙发上,颜沐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里我来处理,你睡吧。今天陪了我一整晚,辛苦了。”
边舒阳这话一说,颜沐凡立刻精神了。
“说什么啊,什么辛不辛苦的。还要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边舒阳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就催着她去睡觉,她不同意,边舒阳就直接把她像小孩一样抱起来,送到楼上自己房间放在床上。
“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颜沐凡辩驳的话,在看到他眼中蕴含的疲惫就自动被吞了回去。
他现在已经够难受的,自己就别再成为他的压力了。
颜沐凡点了点头,躺回床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昨天一整天的奔波劳累让她还是陷入了浅眠。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睡醒后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被强制赶上楼躺到床上也不过两个小时。
她不打算继续睡了。
颜沐凡推开门下了楼。
楼下没什么动静,屋子里不见边舒阳的踪影,不知道他是去哪了。
边爷爷的屋门关着。自医院回来之后,边舒阳就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边爷爷的尸身放在他自己的屋子里。
颜沐凡走到边爷爷屋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昨天还对着自己和蔼微笑的老人,如今冷冰冰地躺在一门之隔的屋里。
她总感觉很不真实。
外面传来响动,边舒阳推开一楼的大门进来。
“嗯?醒了?”
颜沐凡小声应了他一声,样子小心翼翼的。
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近期要准备爷爷的葬礼,可能顾及不到你。”
颜沐凡走近:“又不用你照顾,这个时候我也能帮忙啊。”
她伸手抱住边舒阳的腰,把自己埋在对方怀里,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说什么“别太伤心难过”之类的,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反而会让边舒阳更加难受吧。她想,自己这时候最多也只是站在旁边陪着他了。
两人静静地站着抱了一会儿,颜沐凡说她去准备点早餐,边舒阳拒绝了,一定要自己来,说他现在不想闲下来。
颜沐凡也只能放他去厨房。不管用忙碌占据思维是否可以缓解边舒阳此时一星半点的悲伤,难得他提出需求,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拒绝。
她坐到沙发上,双眼放空看向前方。余光里发现茶几上躺着一封信。
这封信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昨晚事发突然,她和边舒阳都没注意到。她在楼上的这段时间里,边舒阳也没看到吗?
颜沐凡有点好奇地捏起信封一角,把它拿了过来。
信封上是漂亮的毛笔字,上书“舒阳启”。
她拿着这封信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封信你看过了?”颜沐凡倚在厨房门口。
边舒阳刚把冰箱里的馒头拿出来放到蒸锅上,旁边一个小锅里咕嘟嘟地煮着粥。
边舒阳回头,满脸疑惑:“嗯?信,什么信?”
看样子他也没看到过这封信。
颜沐凡把信递给他:“我在客厅茶几上看到的。”
边舒阳接过来,看到信封时,他眼睛睁大了一瞬。
“这笔迹,是爷爷。”
闻言,颜沐凡也嘴巴微张,奇怪道:“爷爷的?为什么爷爷会留一封信在茶几上。”
她说话时,边舒阳已经拆开信封,飞速把里面的信抽了出来。
颜沐凡还在犹豫要不要问边舒阳,爷爷信里留了什么,她就透过信纸的背面,看到了力透纸背的一个大字:“死!”
第110章
信封里一共五张信纸。
每一张都有一个鲜红的“死”字。
边舒阳看完后,沉默着把信纸又塞回到信封里,没有递给颜沐凡,而是自己拿着回到客厅,把它放回到了茶几上。
“先不要动。”
嘱咐完这一句,边舒阳就又沉默着回到厨房去做早饭了。
颜沐凡也静静地在厨房陪着边舒阳。
两人无声吃完早饭,颜沐凡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那个信封是怎么回事?”
她试探着问道:“那个字迹,不会是爷爷的吧?”
没想到,边舒阳真的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封信出现的时机和其中的内容都太过诡异,颜沐凡想分析也无从下嘴。但这东西的出现勾起了她从昨天就一直隐隐感觉到的违和感。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颜沐凡抬头:“医生说爷爷是心肌梗塞导致的猝死。那他为什么会穿着一身中山装,那么平静地躺在客厅中央?中山装根本不是他平常的穿衣风格。如果是突然猝死的,为什么会表情和动作都那么平和?”
昨晚她过于慌乱,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没注意到。她没注意到,边舒阳难不成也是关心则乱加倍,所以没注意到?
如果是突然死亡,为什么边爷爷会留下那封奇怪的信。假设他没有身体突发恶疾,那那封信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点名道姓给边舒阳?
而边舒阳现在又是这种表现,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因为早有预料?
边舒阳放下筷子,语气平和:“很久之前爷爷跟我讲过他死时的情况。”
颜沐凡:?
边舒阳:“那个时候我年纪不大,他早上指导我练剑的时候跟我说的。我当时惊呆了,完全不愿意接受他说的话。只是冲他喊‘爷爷不会死’。后来他说的次数多了,我就只当他是在胡说八道。”
他苦笑了一声:“昨天回来看到他躺在地上,我却一下子想起他曾跟我说过。他大限将至时,会换上中山装,安安静静地离开。”
“可爷爷怎么知道他会什么时候走?”颜沐凡想到什么,“你们也会算卦的是吧?还能算到自己身上吗?”
边舒阳:“我稍微能算一点,爷爷没教我太多。他总说知道太多事情并不是好事。不过以我看过的古籍来说,卜卦者是不会卜算自身的。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能提前预知到他死亡时的样子。”
“至于这封信……”边舒阳视线往客厅茶几方向点了一下,“字迹虽然是爷爷的,但不像是他的手笔。”
颜沐凡:“你怎么知道?因为爷爷不会留这种东西给你?”
边舒阳:“感觉吧。”
他们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
边舒阳推开了边爷爷的房门,颜沐凡有些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然而让他们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屋子里并没有边爷爷的尸身,床上空无一物。
颜沐凡结结巴巴:“怎、怎么回事?”
“不可能!”边舒阳也变了脸色。
他本来是打算过来把边爷爷搬到之前已经准备好的棺椁里,怎么都没想到,边爷爷的尸身还能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