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清楚了。”她淡道。
往前一步是婚姻的悬崖,往后一步是生活的负累。她的地位、她的钱、她的事业全都仰仗目前的男人,离开这个男人,她将一无所有。
哪边都是绝望,哪条路都不好走。
换作男人,绝无可能做她这样的决定。
男人们最会权衡利弊,绝无可能做傻事。
那她为什么会做?因为她看重的不仅是钱权,还有她的自由、她的快乐。
想到这里,她不禁再次庆幸她是现代人,并不稀罕异世的皇后之位,才能有这个决定。
如果她是异世人,可能也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死撑着也要把皇后之路走完——这条路就是最好的路。
奈伊木连连叹气,“您会后悔的,您把丈夫让给了别人,把钱权让给了别人,您一定会后悔的。”
还是在丈夫没有冷落她、抛弃她的情况下,她还这么做,这个女人真是蠢到家了。当然,奈伊木不会说出口。
这日她回城堡晚了,天色已然漆黑,天空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从马车走出,踏上石阶,两个侍女为她打伞,衣袍还是湿了一半。
刚走入潮湿的走廊,莱纱就匆匆迎来,低声在她耳边道:“耶曼夫人一个钟头前流产了,流了很多血。”
她微微一震,脚步一顿。
“殿下作好心理准备,我收到消息,耶曼夫人是在听到一群贵妇喝下午茶时调侃您奚落她的话后,魂不神舍,失足滑下石阶的。”
“那就要怪在我头上?”
“不一定,但您还是要作好准备。王在她房间守着她,她一直晕迷。”
她再次往前走,沿着这条走廊走回了行宫。晚饭刚刚准备好,但餐桌旁却不见安琪拉和小儿子。
“殿下,”一位随从彬彬有礼道,“陛下刚刚吩咐,安琪拉小姐和亚斯尔王子从今晚开始,必须多接受一个钟头的礼仪课,就不能陪您吃晚饭了。”
“这是陛下在责怪我不懂礼仪吗?”她冷淡问道。
随从不敢回话,恭敬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
原本见孩子们的时间就很少,现在又被剥夺了共进晚饭的时间,她心中有气,却又无从发泄。
一刻钟后,她将餐桌上的所有杯盘都掀翻在地,连餐室的窗帘都扯了下来。
晚八时,她不顾莱纱阻拦走进安琪拉房间。按阿拨斯皇室礼仪规定,父母不得在孩子睡觉前同待一室。
“我只是想给她讲睡前故事,”她说,“我一整天都没怎么见过她了。”
她横冲直撞,目露凶光,无人敢阻拦。
第207章
安琪拉穿着睡袍,正在床上独自玩布娃娃,见母亲来了,高兴得蹦起来,“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想来陪一下你,顺便给你讲几个故事。”
“好啊。”
安琪拉可高兴了,依偎在她怀里,认真倾听她讲《龟兔赛跑》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还不时提出问题:
“母亲,那第二次赛跑的话,兔子应该能跑赢乌龟吧?”
“那只猫是因为喜欢白猫才放弃了可以重生的机会吗?”
她耐心地回答:“第二次赛跑兔子跑赢乌龟的可能性是一半。因为兔子散漫、懒惰已成习惯,保不准第二次比赛时仍犯相同错误。”
“是的,那只猫就是因为白猫才放弃了重生的机会,它愿意永远和它在一起。”
安琪拉听得津津有味,又问了两个问题,她仍耐心回答。在离开房间前,她低声问安琪拉,极低声地,“安琪拉,你是喜欢我们从前在外面的生活,还是喜欢一直生活在城堡里?”
“我喜欢生活在城堡里,”安琪拉奶声奶气回答,“城堡里有老师,有朋友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可母亲喜欢外面怎么办?”
“那母亲可以去外面玩一下再回来。”
她一下流出了眼泪,紧紧抱住了安琪拉。
安琪拉现在可能更适合稳定的生活,丰富的学习课堂还有优越的生活条件,能帮助她成长得更好。
走出安琪拉的房间,她一下震住。一身紫袍的希律亚正站在门外淡淡地看着她。
“你今晚不该这样。”他平静无波地说道。
她迅速往前走,“你也不该这样。”
“我不愿他们像你一样不注重礼仪,很没有皇家风范,增加礼仪课是必然。”他跟走在她的身后。
“你嫌我不注重礼仪,当初又为什么要娶我?”她冷笑着转过身,“哦对了,是为了生孩子,或者我应该感谢你没有去母留子。”
就像《影子山庄》里的有钱人设下的那个局一样。
“我生来就是个平民女子,以后也是,从骨子里一直都是。而你,从骨子里流淌着另一种血,你认为的高贵的血。你是鄙夷平民女子的,虽然同为人,但你内心是把他们当作劣等人的,与你们这种从出生开始就烙印着高贵的血脉的人不同。”
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面对比她高大得多的他,挺直身板仰望,毫不惧色地说:
“你从小到大接受精英教育长大,从小被教得必须高贵、优雅,每走一步都必须散发优雅的气质,这是被刻入你骨子里的东西。你从小还被灌输高人一等的想法,认为平民都是低俗的、平庸的、无趣的,这就是你从前根本不多看平民女子的原因。
“你与你皇祖母对我的看法是一样的,只是你的想法更隐蔽一些。你暗藏对我的厌恶、鄙夷和讥嘲,看我就像看一只只会玩耍猴子一般。你默默嘲弄我的头脑,讥笑我的愚笨,还有我粗俗的举止。你对我的出身鄙视不已,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对我的容貌也是不屑的,但为达到你的目的,你把这些统统都隐藏起来,藏在很深的角落里,以为无人知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还是会慢慢浮出来,浮现出真相本来应有的样子。”
“你想多了。”他试图靠近她,她却立刻退后。
“一个平民女子能得贵族的喜欢就不错了,何况对方还是王,却一点不知感恩戴得,还一天到晚作天作地,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她紧紧盯着他,泪珠迸了出来,“你们就是这样想的,不是吗?你是被你的皇祖母亲手抚养长大的,你的想法多少与她有点相似,你们对平民的鄙夷,对劣等人的不屑,都是如出一辙的。”
“在你们眼里,一个平民再有才华,再能干,也只是一个平民,能生孩子或许就是最高的价值。”她流着眼泪道,“我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你们这种隐在深处的鄙夷。我就是粗俗就是粗野怎么样,我就是要骂那女人婊i子,不是婊i子怎么会这么作妖?”
她边流泪边骂,“婊i子流了产正好,生下的也只会是一个小婊i子,就算父亲是君王!”
他额角的青筋蹦了蹦,嘴角抽动,竭力忍住火气,“我看你今晚有点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一点都不累,我还没有骂完呢?”她的唇角尽是咸湿的泪珠,“你们高贵的外表下全是男盗女娼。这些日子我听了不少传闻,什么叔父侄女、父亲和表妹的故事,还有私生子女谋害正妻子女的,丈夫为正妻私产,与情人联手残害正妻的,狗血剧都没有你们的故事精彩。所谓的高贵,所谓的优雅,所谓的精英,全都抵不过人性的软弱与罪恶。”
她突然不哭了,字字有力地道:“你们还不如平民,很多平民还能正正经经地过日子,大多贵族却过着不正经的日子。你以为我稀罕入你们贵族圈子吗?我告诉你,一点都不稀罕。”
他异常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可怕。
她也不再说话,也定定地看着他。
惊雷再次响起,雷声轰隆,她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快,脚步声也很清晰,仿佛整个走廊都能听到。
微凉的夜风迎面拂在她脸上,雨丝与泪水混融,分不清雨水、泪水。
除了阶层差异外,她和他还有其他问题。
亲密关系中是需要提供价值的,简单点来说,就是需要有所图,不管图经济价值还是情绪价值。她图他的经济价值,他却图不到她的情绪价值,她的生育价值弥补了这一缺憾,却在她完成了生育价值后,他的情绪价值需求浮现出来,就会向外寻求。
加上他们之间的“贫富差距”,裂痕进一步扩大。
她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也无法满足她的。
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是她一切物质的供给者,可也无法保障婚姻的幸福。
半夜,雨下得更大了,加上雷声隆隆和不时划过的银色闪电,她几乎无法入睡,事实上,她也是一直睁着眼。
凌晨四时半,侍女的轻敲门声响了,提醒她起床。她坐起身嗯了一声。
金粉房门被推开,侍女们端着洗漱用品和衣物小心地走进来。
刚刚梳洗完毕,正要去跑步——围着走廊跑,莱纱就快步地走进了来,面露脸色,行礼道:“殿下,陛下刚下命令,您自今日起不能再出城堡,直到把宫廷礼仪全部学好为止。”
“那可以去跑步吗?”她面无表情地问。
“可以的,只要不出城堡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