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悚然一惊,差点栽倒船下。
“海心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伊麦伯的温和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随便走走。”她七手八脚地站起身,“我回去了。”
“你刚才好像很害怕?”伊麦伯突然问道。
“哦,我想起了白天的战役。”
“这片海域位于提搭尔边界,却属于公海,”伊麦伯年轻英俊的脸庞在淡淡月光下异常明亮,“几百年来没被征服不仅是因为天气诡谲多端,还因为海底暗藏妖异的力量。海底深处有个沉没千年的王国,子民异常凶猛,偶尔会浮出水面。你刚才是否见到他们了?”
“没,他们长得什么样?”海心有些好奇,“是美人鱼吗?”
“你真见到了?”伊麦伯的湛蓝眼睛隐透迷离神秘。
“没,我只是猜的。”
“猜得真准。”伊麦伯笑得甜蜜摄魂。
“我真要走了,下回再……”“聊”字还未说完,海上大风伴着巨浪忽然扑来,卷入甲板上的她和伊麦伯……
巨大的冲力把他们冲入大海,她虽会游泳,但仍直往下沉,咕噜咕噜,一道高健人影迅速游向她,抱住她往上冲,眼看已近海面浮光,就要冲破的刹那,她的眼前再次出现异景——
她站在高高的海船甲板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远处一条庞大海船上灯火辉煌、载歌载舞,正在举行王子和人鱼公主的婚礼。
她哭得撕心裂肺、喉咙沙哑……
第20章
——异景消失,他们冲破了海面浮光。
扑面而来的是冰冷咸湿空气,还有狂乱四起的海上暴风,所有海船摇摇晃晃,还有不少海船起火了。
熊熊火光下她看清了救她的人是伊麦伯。
看着她满是泪水的眼,伊麦伯的蓝眸仿佛倒映火焰,“不要害怕。”
战鼓突然击响,谁也没想到提塔尔人这时会发动战争,他们趁乱起势,震天吼的厮杀声响彻天地。无数战船如幽灵般出现在不远的海面,隐约中,海心听到了美少年皇帝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海心,海心——”竟然能穿透这么嘈杂的海面……
似乎与很久很久以前的同样的声音重叠——
第三世,她站在海船最高处,对身穿新郎袍和新娘裙的他和人鱼公主哭道:“你们要是结婚,我就跳下去。”
“海心,你下来,”美如童话王子的他吼道,“下来——”
“他不爱你,你就算是死也得不到他的心。”一直沉默的新娘忽然开口,“你只是想让男人内疚。”
她大哭,“如果不是你横刀夺爱,他一定会和我结婚。”
“他也不会和你结婚,”新娘残忍地道,“他只会和这世上最美或最有权势的公主结婚。”
新娘这时又对新郎说:“我不喜勉强别人。你要么选择我,要么选择她。”
新郎微叹着抚摸上新娘的脸,“我既然同你结婚,自然早就选择了你。”
站在高处的她哭得更是厉害,想要跳,却发现连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边哭边挪动僵硬的身体,知道大势已去,想要靠近旁边的桅杆滑下去。不料侧面突然冲出一个高大的华袍男人,似乎想要把她拉出,可她在惊慌失措之下把他推开,他又反拉,两人一扯一拉间,她身子一个不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高处掉入了黑暗中的深深大海……
——又一片巨浪打来,冰冷的海水溅了满脸,海心恢复了神志。
战争仍在继续,美少年皇帝发现了海中的她和伊麦伯,十几个卫兵立刻跳入海中,将他们迅速救起。
回到大船上,美少年皇帝一把就将她抱住,死死抱住,甚至还哭了。
她的眼睫、鼻尖还有唇瓣,全都沾染他的剔透冰凉的眼泪。
她却把他推开,“你既已选择了人鱼公主,为什么这一世还要纠缠我呢?”
他震惊地盯着她,“你都想起来了?”
紧接着,他突然感到下腹一阵剧烈疼痛,却是一柄锋利的短刃插入他的身体,紧握刀柄的是她纤长瘦弱的手指——
她的五根手指全染满他的鲜血,不断往下滴。
可她还不解恨,又狠狠用力捅了好几下,很深很深。
他整个人震在原地,完全没有反抗,她一连捅了好几刀。
她恨透了他,连着三世都没有选她,却又撩她。
他的宽厚温热手掌终于握住了她满是鲜血的手腕。
“不要生气。”他的声音柔软迷人,有种说不出的魅诱。
另一只手则温柔抚过她泪水盈盈的眼睛。
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尖锐痛感漫入她心底。
“来人啊!皇帝遇刺!”她突然用力挣脱他的手,猛地跳起,尖声大喊。
原本全神贯注注意敌军的卫兵们蜂涌而来,她则朝被卫兵散开的地方冲去,那里停着几只刚被解开绳索的小船。
美少年皇帝则一反适才的温柔,不顾胸口几个洞滴着血,疯狂用力追来,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被卫兵们紧急围拢的刹那,显然慢了几步。
她飞奔至船头,鼓起最大勇气,闭着眼直接从大船跳下,扑通一声落在小船上,以最快速度划桨逃走……借着战火和黑夜的掩护,她划得飞快,隐约间她还听到了他声嘶竭力的大吼:“海心——”
虽然惊险,可海心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
“他三辈子都没选择我,我也可以不要他。”
海心拼命划着桨,死命朝前冲。
“妹妹说得没错,他只是孽缘、孽缘而已。”
“这辈子也只是让我当他的小老婆,谁稀罕!”
“我现在得向主线靠拢,可主线在哪里?”
隐约记得,前皇帝会从水路逃到最南边去,而提塔尔是必经之路,那么她得穿过提塔尔才行吗?
可现在提塔尔正在打仗,估计防守会很严,想进去不容易吧?
熙熙攘攘的王都,四处叫卖的小贩,人来车往,丝毫不见战争的阴影。海心是跟着一队商队进来的,为此付了五十枚银币的代价。
躲在一间简陋旅馆的小房间,海心连着哭了三天。
手上的血迹早已洗净,可仍能嗅到隐约的血腥味。
她全身上下仿佛仍有他的气味。
三天后,她的情绪稳定了些,才能慢慢踱出房门。狭窄旅馆的大厅里,几个闲来无事的客商正在和旅馆老板娘聊天。
“老板娘,听说安希伦王已经退兵了,你们的旅馆生意应该很快就能红火起来了。”一个身穿绸缎袍子的商人笑嘻嘻问道。
老板娘年逾中年,一双犀利凤眼,看人时眉毛会往上挑。
“你们真相信他退兵了吗?有人说这只是他的障眼法,过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绸缎袍子商人笑道:“听说他的情人跳海自杀了,他无心恋战。”
老板娘嗤之以鼻,“男人最喜权势,我不信会为了女人放弃利益。”
另一个戴着黑色头巾的商人接道:“这倒是,男人会为了女人去拼命赚钱,但不会为了女人放弃金银财宝。”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老板娘撇撇嘴,不屑一顾。
海心在厅外顿了顿,又回了房间。
明明是跳下小船逃生,却被说成是“跳海自杀”,一些传谣的人真可笑。
第四天,她再次走出房间,大厅只有老板娘一个人,边吐烟圈边低头算账,“要退房?”连头都不抬。
“我没钱了,想问是否有份活计儿。”
老板娘眯眼抬头,“我这儿不收女的。”
“为什么?”
老板娘嗤笑,“在外奔波的女的有几个是好东西?前两年我收留了一个,后来和我丈夫一起死在了床上。”
“……”
“没钱就退房吧。”老板娘将一口浓烟圈吐她脸上。
她呛咳两声后去楼上收拾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只有从商队那里买的两件衣服,含在进城费的那五十枚银币里。
话说幸好她当时离开王宫时将所有积蓄都带身上,否则这会儿就真没钱了,问老板娘是否有工作也只是问问而已。
抱着一个小包裹呆坐在旅馆大厅,她不知道接下来去哪儿。
一个矮小瘦弱的长辫少女突然从门外奔入,哭着对正在数钱的老板娘说:“母亲,母亲,我又没选上。”
老板娘专心数着钱,“没选上就没选上了。”
“可我想进公爵家当侍女。”
“瞧得上贵族的只有贵族,公爵家的侍女大部分是低阶贵族的女儿,你一平民凑什么热闹!”
“可是母亲,我想当公爵家的侍女,”少女大哭,“我想进公爵家。”
老板娘压根不理她,只顾自地数着钱,少女哭个不停。
“我可以帮你!”海心忽然开口,站起了身。
老板娘和少女同时看过来。老板娘冷冷地吐出几口烟圈,“你怎么帮?”
“我以前在王宫待过一小段时间,熟知他们的礼仪、规矩,我可以教她。我还识字,读过一些书,全都可以教给她。”
“你是从哪里来的?”老板娘猛然警觉。
“帝奥斯的王宫,我是已退休的老太后乳母的外孙女。”海心撒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