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索塔的视野里,这个陌生的外村女人又开始了她的低语,非但如此,她还扭动身躯,似是舞蹈般进行着某种仪轨。
索塔觉得惊慌极了,她的言语似乎带有蛊惑的性质,他很容易感受到一种低压和诡异的气氛在蔓延。
她站在他的床前,身躯在怪异的舞蹈中似乎在延长,给予了他莫大的压迫。
她的言语是莫名的腔调,带有韵律感,他完全听不懂,却又觉得对方是在和他沟通交流。
不!
她不是在和他说话,是和那莫名的存在对话!
在奇特的仪轨中,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变得迷乱,他的注意力开始涣散,飘到了无穷无尽的高天之上。
他开始幻想,为什么会有一个外村女人来找他?
他忽然开始战栗,他想到了可怖的事情。
白皙美丽,危险色的陌生外村女人,诡异的语言与舞蹈,这一切都像一道闪光劈在他的心上。
巫医,巫医!
他并没有很多的接触巫医,但在他心中,有个从小根植的观念,所有解释不了、看不懂、理解不了的人,都是巫医或者与其有关,所有解释不了、看不懂、理解不了的事,都和巫医有关。
巫医就是一切神秘、玄幻和未知的代名词。
如此说来,一切都似乎解释得通了。
外村女人突然出现在河边,又找到了他,这一切都有冥冥中的指引。
山神!是山神的旨意吗?山神终于要对他出手了吗?
他又想起那个冬日,太阳明晃晃的却没有丝毫的温暖,他不知怎地,竟想上山。
现在想来,真像是被魇着了一般。
回想起多年前的经历,索塔不禁打了个哆嗦。
看见索塔有所触动,苏茶很欣慰。
她趁热打铁:“想清楚了是吧,那就好好配合我。你的病到底是怎么样的,发作起来有什么特征?另外,你的身上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比如说痊愈不了的伤口,过敏反应之类的。你小时候上山,有没有带回一些奇特的东西……”
索塔的表情愈发惊恐。
虽然他听不懂这些莫名腔调的话语,但从女人的肢体动作和零星表达中,他莫名的知道了,她肯定是在说那件事。
山神……
山神要来惩罚他了!
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来了!
在无边的恐惧中,他哆哆索索的说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冒犯了山神,那时我真是被荤油蒙住了心,但我什么也没干啊……不不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好像看见了一只野鸡,我真的不知道那只鸡不能抓啊……后来鸡我也没抓到,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昏迷了……山神大人,巫医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索塔用求饶的语气,几乎要痛哭流涕了。
苏茶:?
她心道不妙,明明已经跟芭拉学了好几天了,但索塔说的话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看他的神情,似乎也不太正常的样子,是不是因为终于有人给他看病,所以特别欣喜啊?
她心里嘀咕了一会儿,虽然自己并没有百分百治好他的病的把握,但看在他这么恳切的份上,还是欣然接受这份谢意吧。
“好,既然你也想快点治好病,那就尽可能的配合我。问你的那些问题你好像也回答不了,我们干脆直接点,直接看你的病征好了。”
她上手抓住索塔,想看看他的病到底是怎么样的。
而在索塔的视野里,这个外村的巫医向他下手了,审判要来临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只知道在这一刻,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
第264章 她是巫医?
索塔身子僵硬, 像一只应激的大鸟,完全失去了反应。
纷杂的臆想袭来,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挑拣的货物, 在货架上被示意的翻弄。
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小时候,还没有生病的时候。
那时候山林远没有如今这么茂密, 村子和他都不算封闭,偶尔还有行脚商来这边行商。
每次他们来, 他们附近几个村子都会去看热闹, 像是一次大赶圩一样。
不但有精彩刺激的杂耍马戏可以看, 更有琳琅满目的商品。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蹲在那些摊贩旁边, 看着各种各样奇特的商品被售卖。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些商品。
是几只小鸭,是一只羊羔, 是摊上的梳子, 是一把女人的头发。
他惶恐的意识到自己与这些物件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就像是那些小活物般被打开嘴,检验牙口与骨骼, 又像是那些死物,被一寸一寸的看身上有没有裂痕。
他不禁跳出恐怖的遐想,山神会被怎样对待他?
他与那些山林间的野物,有什么区别呢?狩猎与被狩猎, 大卸八块。
山林的所有活物都应遵守山神的规矩, 在狩猎之后要切割下猎物的一部分,以此孝敬给山神。
他会不会也要被切割掉一部分?
他开始颤抖了。
苏茶扒拉着索塔的身体,有心叫他把上衣脱下来, 但看到索塔面无血色外加颤抖的害怕样子, 心里顿时叹了口气。
唉, 现在的人越来越忌病讳医了,看看都害怕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现在的架势在外人看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她告诉自己,在医生眼里,患者不过是一具行走的皮囊肉丨体,重要的是治愈他们。
但她伤还没好,工作起来稍有困难,不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累了。
索塔全然没有配合可言,只是僵硬着身子任由她摆布,她检查了手脚等显露在外的部位,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她又叹了口气,也就是现在病体孱弱,不然全盛时期根本不用多做什么,精神力稍加感知就知晓异常所在了。
她说道:
“索塔,你能不能把上衣脱了?现在这样检查太慢了,根本不知道你病在哪里啊。”
索塔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心中顿时一惊。
这种“点名”意味着什么?
他想起小时候,在隔壁村的大太爷爷死了,举办了很隆重的葬礼,他们村的巫医和他们一起去了隔壁村。
巫医仔细地问了大太爷爷的名讳,然后在大太爷爷落土的时候吹吹打打,嘴里念出一长串的话。
当中,他唯一能听懂的,就是大太爷爷的名字。
他害怕极了,仿佛已经置身于阴暗的土里,和他大太爷爷在一起了。
“索塔,索塔。”
大太爷爷在喊他!
苏茶喊了两声,却郁闷的发现索塔刚开始还有反应,后来干脆紧闭双眼了,这算什么?
她已经没时间耽搁了,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去脱索塔的衣服。
“撕拉”一声,索塔的上衣应声而裂。
苏茶:……
她没想到这衣服质量这么差,病弱的她竟然一撕就裂,不过想想也是,这里资源匮乏,衣服都是缝缝补补,补丁了又补丁的,恐怕原材料也是麻质地的,容易损坏也就不出奇了。
她迅速看了几眼索塔的胸腹部位,并没有什么发现,于是稍加运气,手腕用力,一气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
“呼”她喘了两口气,感觉自己手艺还未老。
当然,这也是索塔体重轻的原因,他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实则只有一身骨架子,根本没什么肉。
果然,这一次又有了新的发现。
索塔的背上,有许多痤疮和凝结了的疤痕,看上去密密麻麻的,竟没有一块好肉。
她直觉在这种地图一般的伤痕下,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其中。
索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背上爬。
那几根手指在他的脊背上游过,他觉得自己就是肉摊上挂着的那扇肉,外村的巫医女人是屠夫,背后的山神是客人,她们正在商量应该割哪块肉,又该如何割。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他想到生他养他的父母,想到他敬爱的兄长,想到从小跟在他后面的妹妹,如今他们都疏远了,然而他还没有报答他们的恩情啊!
他就这么困守在狭窄的屋子里,像是一只埋在地底的虫蛹,不见天日。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开口求饶道:
“山神大人,巫医大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我什么都愿意付出的,求求你们了……”
苏茶:?
她歪了歪头,刚才似乎依稀听到了“巫医”这个词。
还没治好病呢,这就喊上了?果真是民风淳朴啊。
她欣慰地拍了拍索塔的肩膀,说道:
“放心吧,我肯定会治好你的,我已经有头绪了。”
索塔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嚎啕大哭起来。
“阿大,阿娘,我好害怕啊!阿大,阿娘,我要死了啊!我对不起你们啊,我们来世再做亲人,到时候我来当爹,苦啊,你们做父母实在是太苦了,来世我要好好报答你们……”
他像是杀猪般嚎叫着,声音贯彻云霄。
苏茶有点纳闷,原来你这么有中气啊,怎么刚才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呢?
他的嗥叫很快就惊动了他的家人。
于是,他们一家子连忙赶来的时候,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