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人吃惊的是,红颜鹿借机说,要帮父亲的儿子夺回颜家的财产,让名正言顺继承家业。她父亲自然是满心欢喜,以为女儿懂事,于是出了不少力,结果最后红颜鹿悄无声息吞并了颜家的生意,而到手之后再没有交出去。
红颜鹿的父亲悔时晚矣。
他自然是闹的。
最后红颜鹿干脆软禁了父亲和弟弟,说是为他们好,一老一小,该颐养天年的颐养天年,该修身养性的修身养性。
苏辞知道不少消息,毕竟要安置绿珠楼的女人,得花不少钱,好在有许春武牵线搭桥,红夫人痛快同意了。
不过苏辞对云水心没有太深印象,是桃楚救过云水心,以及云水心身边有个会降雨的非人。
三个月不见,内向的云水心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大概是短短时间内,她跟着红夫人去过不少地方,见识也增长不少。
云水心激动得手舞足蹈:“苏姐姐,若是有机会,你也该去看看,那些座山雕呼啦一片飞下来,吃掉尸体后,又呼啦一片飞走,太神奇了!”
“咳咳。”
屋内响起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云水心安静下来,疑惑地看向屏风的后面。
苏辞脸色一滞,又若无其事地道:“别在意,是只猫。”
云水心想起此行正事,不好意思地道:“姑娘,其实我来,是想了解绿珠楼事件始末。”
红家在各地都有抄书房,抄书房除了刊登朝廷政事和法令,还有各种奇闻异事,很受娱乐活动不多的百姓欢迎。
绿珠楼一事引起了不小轰动,但官府的邸报写得含糊不清,百姓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云水心特意来长安街,就是想了解情况,然后再将消息卖个好价钱。
云水心道:“现在大家都说,国主英雌救美,派了金吾卫肖将军之子肖衙内去救您。”
苏辞一怔,道:“没错。”
云水心道:“现在朝歌城里的姑娘都说想嫁给肖衙内,毕竟,肖衙内年轻,长得好看还没有家室。”
苏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肖宇梁傲慢的神情,第二次见面变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微不可查地皱起眉。
云水心对此浑然不觉,滔滔不绝地道:“若不是肖衙内,啊,当然主要还是国主的功劳。总之,肖衙内年轻好看,又是举人,家世也好,想必以后前途无量,这样的人,还不乏除恶扬善之心,大家都称赞他呢。”
“才不是这样。”一个小女孩截断云水心的话。
云水心诧异地看着进门的女孩。
是金满。
是绿珠楼的女人为了一线生机,帮助金满逃脱。
是金满,是苏辞,是许家。
当然,也是国主出面,才能这么快调查清楚绿珠楼事件,被困于此的女人才得解救。
但这难道不是一国之主的职责么?
金满不高兴的地方不仅仅是这些。
凭什么为了获得自由的女人不被赞颂,反而要被斥责,最后去称赞一个不过听命行事的肖宇梁呢?
如果当时金满向肖宇梁求救,他真的会出手帮忙吗?
金满气呼呼的,脸颊鼓得像肉包子。
苏辞拧了一下金满,笑道:“你不是去上课了么?”
金满虽然跟着苏辞,还是每天都去附近的学堂上课。金满道:“今天老师有事,上了一半先走了,所以我先回来了,我去做功课了。”
苏辞笑道:“小心别看坏了眼睛。”
金满抓起桌上的苹果,含糊地道:“知道了。”
云水心叹道:“金满还是个小孩,却有如此胆气,不比男人差。”
金满听到她的话,叉腰道:“什么不比男人差,我们女人本来就比男人厉害!”
知道云水心的来意,金满很感兴趣,一股脑将如何发现绿珠楼的真相,如何在女人的帮助下逃脱全说了出来,还叮嘱云水心一定要如实写。
当屏风内的咳嗽声响起,素见上前提醒,云水心才依依不舍地告别。金满见状,一把扯住云水心,嚷着要跟她回去,再补充些细节。
于是两人来的,成了三人离开。
送走了云水心,苏辞走向屏风内,掀开帘子,便看到榻上的姜晴闭着眼睛,脸上是忍受着痛苦的扭曲。
“又头疼了?”苏辞已经上前替他揉着额角。
姜晴知道是苏辞,笑道:“你的朋友聪明,居然知道来找你了解情况。”
苏辞轻轻应了一声。
姜晴察觉到苏辞的不快,不解地道:“怎么了?”
苏辞道:“我在想,她们明明是受害者,以后却不得不艰难生活,施害者倒是清清白白,没什么损失,即使停职,以后也有机会调任。”
姜晴愕然:“你是在意这个?不用担心,此次涉事官员,以后不会再用。事情已了结,你可以安心了,为了阿辞,我什么都愿意做。”
真的已经了结了么?
但苏辞不想让姜晴看出来,于是转移了话题,笑道:“见雪观又送药来了。”
姜晴道:“你在我身边后,我感觉身体好多了。”
苏辞道:“即使如此,也不能不吃药。”
姜晴从小体弱多病,即使名医也束手无策,后来得一道士点拨,寻得见雪观。见雪观果真做出了能缓解姜晴病痛的药,暗卫每隔一段时间会将见雪观做好的药送到姜晴跟前。
苏辞见过送来的药,是一颗药丸子,手指头大小,颜色是颓败的朱红色,还有一股奇怪让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说来也巧,做药的人正是千机的师尊,不过她师尊因病过世后,由千机道姑继续做药。
经过多次试验,千机研制出新药,只要按时服用九九八十一次,就能彻底去除姜晴身上的病根。
可这药丸实在是太难吃,姜晴每次服用都直皱眉头。
在苏辞身边,即使姜晴不吃药,就能心神安定,所以姜晴很依赖苏辞。
苏辞嘲笑姜晴像个小孩子。
姜晴抱怨道:“好不容易休息,结果你不是忙这忙那,就是忙着招待朋友,你朋友还多。”
苏辞吃惊地道:“你吃醋了?”
姜晴一顿,不情不愿地道:“嗯。我不喜欢你的视线放在别人身上。”
苏辞哑然失笑,她没想到姜晴会这么粘人。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朝歌的雪突然连绵不绝,长安街的巷子堆了厚厚的雪。
苏辞一打开窗,一朵雪花飘到她的脑袋上。苏辞拾起雪花,兴奋地跑到姜晴跟前,但什么都还没有说,姜晴就打了个喷嚏,一旁立马有侍女关上了窗。
姜晴道:“你冷不冷?让厨房送一碗雪梨汤过来暖暖身子。”
苏辞默默地收回手,任凭雪花化成水,沾湿了衣袖。
然后,苏辞若无其事地笑道:“好。”
……
朝歌的雪停时,除夕到了。
苏辞是在皇宫过的除夕。
按照惯例,除夕当天,百官会携女眷入宫,与国主一同用膳,寓意与民同乐。
苏辞的身份成了许春武的妹妹,出现在宫中很正常。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国主微服私访时,在民间遇一女子,心甚悦之,甚至要立为皇后。可女子出身低微,于是许干将军认其为义孙女,这样一来,才可配得上后宫之主的位置。
“你运气太好了,好到让人妒忌,你被保护得多好。”说话的是许阿铮,许春武的妹妹。
宴席上,苏辞被安排在女眷一桌,作为未来皇后,女眷们为丈夫能在皇后面前留个好印象,有意无意地奉承苏辞。
苏辞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去太液池吹风,没想到会遇到许阿铮。
许阿铮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黑夜中摇曳生辉的光,她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朝廷之上,所有人都在攻击许家?”
国主后宫至今空无一人,现在国主要立后,大臣们应该高兴才对。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无论国主立谁为后,总会有人反对。因为皇后为国主之妻,若是操作得当,外戚可因此借势,在官场如鱼得水。
所以对于皇后人选,必须慎之又慎。
明明是国主娶妻,但大臣们都将国主娶妻视为己任,反对国主立一平民女子为后。
他们口若悬河,抨击苏辞身份低微,抨击许家势大,甚至有人说,许家为把持朝政,特意从民间搜集美人献媚给国主,其心可诛。
朝廷上分为几派,一派拥护苏辞,一派反对苏辞,一派事不关己,一派则到处拱火。
拥护者以许春武为首,反对者以太原兰家出身的尚书省兰侍郎为首。
兰家势大,拥护者众多。
此外,文臣与武将本就势同水火。
文臣看不惯武将,看不惯平民出身的皇后,更看不惯有女人出现在朝廷之上。
尤其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绿珠楼事件出自礼部,其中文臣颇受影响,有涉事官员轻则被撤职、降职,且不得继续任用,重则掉脑袋、流放千里,还有去过绿珠楼的官员唯恐殃及自身。
他们认为,绿珠楼之所以被查,是他们倒霉,是苏辞多管闲事,是许家搅弄风云。
许家权势滔天,手伸得太长,什么事都要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