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沉默片刻,心中轻叹气,明白她还是紧张羞涩之故。偏偏如此紧张,她还不肯去歇着,一定要等到他。
他自己的几抹挣扎犹豫,在她这番小儿女情长下,倒不值得一提了。
晏倾没有走过去看她,徐清圆一边写字,一边用余光偷看晏倾。
她见他洗浴后只是长发半散,更显风流,衣物倒是穿得齐整无比,丝毫没有其他心思的模样。枉她去放衣物时,犹豫很久,还是没敢只备中衣给他……
她用笔点着下巴,眼睛悄悄望他背影:不知道脱下衣物的晏郎君是什么模样……
晏倾回头看来,她忙收回目光。
站在屋门口的晏倾见徐清圆依然在写字,忍不住摇头笑了一下。他将门开了一道缝,轻声对外面的人嘱咐了一句什么。徐清圆竖长耳朵却没有听清,他声音实在太低。
他很快关上门,徐清圆重新正襟危坐,注意力却全在他身上。
她见他立在屋中正中那圆桌边,看着烧得通亮的红烛半晌。他低头摆弄一炉香,小巧精致的香炉被他放在桌上,他手中捏着一支香,摩挲半晌。
晏倾回头:“露珠妹妹。”
徐清圆低着头:“嗯?”
晏倾道:“……天色晚了,要不歇了吧?”
徐清圆微磕绊:“好。哥哥、夫君不必等我,我马上就好。”
晏倾静了一会儿,将那支香点燃。缕缕香烟燃烧,味道香甜,袅袅冉冉。
这香……好奇怪。
徐清圆怔忡,心想她以前从未在晏倾身上闻到这种香。难道是新婚夜有什么别的礼数讲究,她不知道?
晏倾没有走过来,因为门外有人敲门。晏倾过去开门,端了一盘糕点进来。他这才一手端起茶壶,一手端着糕点,向徐清圆走来。
外间这张美人榻并不小,晏倾坐于她身后。因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便明显注意到他坐下时,徐清圆脖颈纤长,后背不自在地挺直,白玉耳珠一点点泛红。
他不动声色,只是坐着。
默然无语中,徐清圆似放松了,肩膀不再那么绷着。
晏倾这才开口:“你在写什么?”
徐清圆背对着他,声音婉婉:“我在默写清雨哥哥吟的那几首诗,写的实在是好,若是不写下来,怕明日就忘了。”
但是晏倾知道她过目不忘,想来也是过耳不忘。
晏倾并不揭穿,徐徐问:“我吟了什么诗,我怎么不记得?”
他眼睛望着她,余光则在看圆桌上燃烧的那支香。同时间,他手拨弄着盘中糕点,慢慢地撕开。
徐清圆回头,望他一眼,玉雪芙蓉面上,带着嗔怪。她振振纸张,轻声细语地给他念诗。
晏倾静听着,心中则惭愧。想他对付自己的新婚妻子,竟要用平日审案时对待犯人的态度一样,声东击西,徐徐图之——可若不如此,徐清圆只怕失落。
清圆念诗时,一块糕点擦向她嘴角。
徐清圆愣一下,看晏倾,晏倾垂着眼,似乎只是随意递她一枚糕点,并没有其他意思。她心里狐疑,却没多想,便张口咬住糕点,囫囵吞下。
一整日的胃酸,将将好受些。
他又递来一杯茶水,徐清圆不疑有他,这般饮了。
徐清圆念诗念得断断续续,因晏倾不停地喂她,一会儿是糕点,一会儿是茶水。
她被弄得手忙脚乱,不禁回头怪罪他,见他几绺青丝落在脸侧,只是面容绯红,气质却清华无双。缕缕烟霞后,他仍是那个眉目如画的神仙公子,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徐清圆心暖:想来她清雨哥哥是怕她饿着,才这样待她。
她终于磕磕绊绊地读完了诗,也被晏倾喂了半饱。他再递来糕点,她不好意思,便一口不肯吃了。
晏倾叹口气,将茶点和茶水收了,幽幽看眼不远处那根香。
他道:“安置了吧?”
这话他都重复两次了。徐清圆一下子彷徨。
她闷头揪紧纸张,道:“还、还有礼单,我还没有看……待我看完了……”
晏倾道:“……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哪里不舒服吗?”
徐清圆怔住,她回头看他,目染忧色:“你、你莫不是哪里难受?”
她见他面容如绯,从方才到现在,就越来越红。但他一直坐在后方不动,她懊恼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发现。一猜晏倾也许病了,徐清圆便顾不上自己的羞涩,忙凑过来抓住他手,要摸他额头。
她碰到他手,他颤了一下,向后靠歪,似一个躲的动作。她没有意识到,仍在他怀中乱碰,他侧脸越来越红,睫毛倏忽一颤,蓦地撩目,眸中星火灼一下。
徐清圆怔地松手,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绸布暖滑,美人香软,浸了他后背一身汗。
她用手碰他额头,香气浮在面上,晏倾心浮气躁之下闭目,半晌苦笑:“你真的没有哪里感觉与往日不同吗?”
可是这屋子除了热了点儿,又有什么感觉呢?而气温有些高,难道不是因为两人挨得比较近吗?
徐清圆迷糊看他,见他额上渗了密汗,更加忧心忡忡:“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晏倾十分难为情,心想看来她的药效还没开始。
可是他已经……
他低头,强忍片刻,满耳满脑子都是她的嘤嘤切语。想他病入膏肓多年,几时能将他人声音听得如此之密?
心跳擂鼓声催化那煎熬,一滴汗落于眼睫。晏倾试探地、颤抖地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她当即脸红,眼眸闪烁,又想躲,又不愿躲。
他没耐住心间燥热,再在她鬓角落下一吻,声音微哑:“我真是对不起你……”
他手落于她腰际,她轻轻发抖。
微微酒气沾在她腮上,又酥又痒,非但不惹人生厌,还让心头狂跳。在晏倾的气息拂到她颈间时,在她被按倒时,徐清圆晕乎乎,反应了过来他在对不起什么。
第103章 天仙配19
人人都有这一遭的。
而且这是她偷偷想了许久的。
徐清圆被晏倾抱着,从外间走到里间。不知是她太胖还是他太虚,抑或什么其他的缘故,到铺着被褥的床榻间,两人几乎是一起跌下去。
帷帐内的熏香不清,依然是那种古怪的又香又暖的味道,闻久了有些腻歪。然而这种腻歪配着两人如今的狼狈模样,倒是相得益彰。
徐清圆被他跌下来的身子撞了,唔一声,他就伸手来揉,问:“怎么了?”
她心口起伏,哪里敢说。支吾半晌,晏倾似乎也有些糊涂,竟没有再纠结她到底是哪里痛。徐清圆恍恍惚惚,脸颊生热,被人轻轻亲了许多下。
带着克制。
她仰头看晏倾,见他一手撑在褥子上,一手搭在她肩头。他热极了,病坏了,睫毛上的水落入了眼睛里,平时清澈明和的眼中今夜像是烧着火,灼得湖心荡起圈圈涟漪。
本就没有束得太紧的长发也乱了,发丝拂在她面上。
他低头看她,颤抖着亲了几下,却仍看着她。
清圆心中一时软了,想她是第一次,又窘又不熟。难道晏倾就比她强吗?他今夜受了那么多罪,这时候还怕伤到了她……可是徐清圆看过避火图,看过那些册子,她明白女子总有这一遭,必然有些难堪。
可她不怕。
晏倾陪着她,她都不怕。
于是徐清圆鼓起勇气,伸手臂搂住他脖颈,颤巍巍地勾着他的颈。她害羞地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好怕他不懂她的意思。
她迟钝的情哥哥今夜竟然懂了。
密密的吻落在腮上,迟疑一下,流入她唇角。她瑟缩一下,那气息拂到颈窝时,她笑出声,又微微挣扎。
晏倾:“怎么了?”
徐清圆:“痒。”
他笑起来,又试着亲了她几下。那点儿痒比起有情男女之间的吸引,又算得了什么?暖帐之中,他们互相试探着,摸索着,那本就在燃烧的心间火,渐渐燎原。
晏倾望着身下的女郎,看她颊畔生晕,目光迷离,她发丝与他的颤到一起,娇喘微微间,秀色如此。
晏倾手贴着她细腻面颊,端详着她。
他一瞬鬼使神差,模糊中觉得她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他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她,那个跟徐固一同进入长安王宫、在宫廷门口俏生生争执的小娘子。
他又想起了昔年隔着屏风,看到那个小娘子一会儿脆声读书,一会儿在花园中扑蝶;她笑声过于快活时,便有宫人提醒她小声些,不要惊了宫中的太子。
他还想起少时那个小娘子对他的好奇,总是试图和他聊天,试图问他问题。他坐在屏风后批改奏折,从来没搭理过她。而她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看书便能看一整日。
当时的少年郎累极了的时候,有时候会隔着屏风,望着她出神一会儿。
少时的太子羡在想些什么?
晏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明白少时的他想过什么,永远记不起当初的感觉。可是此夜此时,他拥着怀中佳人,心间流水一样,忽然想明白了当年的些许悸动——
他曾莫名奇怪地想过她。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想过,往后娶妻要娶这样的女子。不求她志向远大能歌善舞,不求她花容月貌如徐清圆一般,只求她伴于他身侧,对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