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白陶吉来警局任职, 魏元德曾跟唐骁堂交代过, 说白陶吉坐这个位子,不过是白家的利益交换, 白陶吉本人并不情愿, 是被他老爹白生逼着来的。
而且他原就是个没本事的米虫,即便来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让唐骁堂不必理会他。
白家也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现如今白家处处都得倚仗着魏家,对白陶吉再三交代,切不可惹唐骁堂。
明面上,白陶吉对唐骁堂从来都是恭敬有加, 张口唐兄前闭口唐兄后,什么都是唐兄说了算,伏低做小态度明显。
既然吃闲饭的不给他找事,唐骁堂自是乐得清闲,而白陶吉本人更是把游手好闲诠释得淋漓尽致。
平日, 白陶吉上班很少准点,经常是早上点个卯,之后找个借口溜出去,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才回来。
今天也是如此。
中午刚下班那会儿,白陶吉一个人从外面回警局。
当时陆续有人下楼去食堂吃饭, 还一一跟他打过招呼, 据多人描述, 白陶吉走路飘忽忽的, 像是喝多了酒的样子。
之后,他独自上楼。
唐骁堂和白陶吉的办公室在警局最后面的小红楼,一共只有三层,三楼只有正副局长两个人的办公室。
白陶吉的办公室惯常没什么人去,唐骁堂正好上午出去办事了,三楼再没人上去。
刘大聪给唐骁堂放包,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那个时候,下午上班的时间都还没到。
从白陶吉回警局,到他被发现死在局长办公室里,这中间一共不到两个小时。
“中午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像是喝了酒回来的,整个人看起来晕乎乎的,但是,法医在他体内没有检测到酒精,反倒是检测到了少量的双异丙基苯酚。法医说,他当时的飘忽应该是药性还没完全过,神志处于半清醒状态,形似醉酒。”
将大致情况说完,唐骁堂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菜,放下了碗筷。
中午被刘大聪叫住之后,他一直没时间吃东西,后来实在是有些低血糖在冒冷汗了,他才胡乱塞了几块饼干。
按理说到现在早就该饿了,而且往常魏择安做的菜他至少能吃上两大碗饭,可是今晚,他居然没有胃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绪不宁,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处,整个人都闷得慌。
“案发现场有被清理过的痕迹,目前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已经让人去查他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但是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唐骁堂单手撑桌按压着左侧的太阳穴。
魏择安见他一脸疲累的样子,站起身走到他背后,拉着他靠在椅背上,给他揉捏起肩颈。
一边捏,他一边道:“白陶吉这人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每天睁开眼除了吃喝就是玩乐,而且出手阔绰。外面那些人都把他当散财童子般供着,要结仇的确是不太容易。”
白家虽比不上魏家,但在檀城也是响当当的家族,按常理说,没人会愿意和这样的家族结仇。
更何况,白陶吉这人虽爱玩,但玩的都是你情我愿,即便出了什么岔子,白家为了将来能讨个名门的儿媳妇,也会花让对方满意的价钱去私下解决。
这样的人,怎么会惹到一个要他的命,还把现场放在警局,公开叫板的人呢?
唐骁堂想不出来。
“你说这作案的人会不会是找白生寻仇,所以杀了他儿子?”唐骁堂突然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魏择安。
话刚问出口,随即他自己又立马否定,“不对不对,即便是找白生寻仇,悄悄把白陶吉做了不是简单很多,完全没必要把现场放在警局,这不是给自己多方树敌吗?谁会吃饱了撑的?唉,头好疼啊!”
“疼就别想了,你坐好,我给你揉揉。”魏择安道。
唐骁堂依言靠坐好,轻轻闭上眼睛。
“对了,租界警局的探长鲁言你知道他吗?他是谁家的?”想起这茬,唐骁堂将鲁言被安插进来的事情告诉魏择安。
“这个鲁言是城南向家的人,向家是做倒卖生意起家的,前些年跟着黎家混饭吃,最近两年才自立门户,本身倒是不足为惧,只不过……”
话说到这里,魏择安沉思片刻,原本按揉着唐骁堂太阳穴的手稍稍缓慢下来。
“现在想想,他们自立门户的时间有些奇怪。前两年正是黎家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会在这个时候撤,谁又敢在这个时候撤呢?而且他们自立门户之后还能毫发无伤,甚至这两年混得风生水起。”
是啊,这的确是很不合常理,唐骁堂睁开眼,“看来,这背后必定有其他势力的支持。”
魏择安嗯了一声,“是我疏忽了,从前没留意这些小鱼小虾,我这就安排人去查一查,看看他背后到底是谁?”说着,他松开手转身去打电话。
“哎,你不用这么着急吧,先按完再去安排也不迟啊。”刚刚被按得挺舒服,唐骁堂一时竟觉得按摩比破案重要多了。
“你过来沙发这边,躺下我给你按。”魏择安朝他招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额……躺下……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唐骁堂不由得陷入纠结。
要说魏择安对他的确是异于常人的好,但是除了对他特别好,他好像也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唐骁堂一时半会儿竟搞不清楚,他们俩现在算是怎样的关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望和他是怎样的关系。
唉,还是算了吧,这个问题太复杂。
打完电话,回头见唐骁堂坐在原处没动,魏择安微微勾起嘴角,又走了回去,“那个鲁言,他今天没有为难你吧?”
“那倒没有。闸东警局毕竟是我的地盘,上面让他来也只是说协助我,他还没那实力跟我对着干。我感觉他更像是被派过来监视我,或者说伺机找我的错处。”
“找你的错处?”魏择安冷哼一声,“那不就是找魏家的错处?”
“嗯。”唐骁堂点了点头,“所以真正要小心的可是你,我这边你不必担心,我应付得来。”
“你能应付就行,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魏择安沉声道。
他的指腹游走在他的发缝间,时而舒缓推拉,时而有力道的按压,继而延展到脖颈,到肩胛,如此往复。
唐骁堂被按得昏昏欲睡,迷蒙中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他突然想起昨晚还答应了魏微月今天去魏家镇的事。
他不由得嗖一下睁开眼,“我下午没去成,得赶紧给微月打个电话说一声,她怕是还等着呢,唉,这去个魏家镇怎么这么难?”
一边念叨着,困意卷卷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都这么晚了,微月应该已经睡了,明早起来再打吧。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去睡吧。”魏择安拍了拍他,催着他起身去洗漱。
唐骁堂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的确是有些晚了。
他依言起身,去房间拿衣服洗澡。
魏择安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坐在椅子上出神,片刻后,嘴里轻声呢喃道:“去魏家镇这么难……难道……”
翌日。
唐骁堂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记着要跟魏微月打电话。
他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七点多,也不知道魏微月起床了没有?可想到等会儿去了警局忙起来又无暇顾及其他,他还是拨了电话去魏家老宅。
电话那头,魏微月的声音有些虚,带着明显的疲累感,“骁堂哥,你专心办你的事,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怎么了?听上去没精打采的。”唐骁堂不放心地问。
“我有点认床,晚上睡不太好。”魏微月道。
“那你白天多出去转转,找人陪着你四处玩一玩,玩累了晚上就能睡得好一些了。”
“嗯,知道了。”魏微月乖巧地答应。
电话打完,魏择安的早餐也刚好做完。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魏择安照常送唐骁堂去警局。
下了车,才刚走进警局没多远,唐骁堂突然察觉自己的公文包放在车上忘了拿,于是赶紧返回去。
还好,魏择安还没有走,他的车就停在对面的路旁,人却进了对街一家老字号的手工首饰店。
唐骁堂心头诧异,他去首饰店干嘛?
他过了街直奔那家店铺,正巧撞见魏择安从里面出来,手上拿了个细长的首饰盒。
“你这是拿的什么?”唐骁堂上前问道。
乍一见着他魏择安面上微微一愣,随即轻笑道:“怎么,怕我给别的姑娘买首饰?”
唐骁堂面色一窘,刚要怼他两句,魏择安自觉地把盒子递到了他跟前,“来吧,检查一下。”
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这不是微月的簪子吗?怎么在这儿?”
魏择安拿的是魏微月平时最喜欢用的一根簪子,唐骁堂曾见过魏微月用它绾发。
魏微月说,这簪子是从她的外婆手上传下来的,先传给她的妈妈,后来妈妈又给了她。
那簪子质地非金非银,整个簪体呈黑金色,簪头上镶嵌着乳白色和碧绿色的珠玉点缀,很是精致。
“之前微月不小心把它弄坏了,让我找手艺好的师傅给她修一修,前几天我都忙忘了,这不,今天刚好想起来拿。等你办完了这边的事,去魏家镇的时候把簪子给她带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