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试。”她挽起袖子,不信邪地把手伸了过去。
息壤没有像弹开崔玄一那样拒绝她的触碰,桃桃捻了一把土,它安详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关风与:“它没有抗拒你。”
桃桃心想,我可是它的救命恩人,它要是抗拒我也太白眼狼了吧?
自己废了这么大劲才走到这里,虽然不知道解决那群学生需要多少用量,但多拿点总是没错的,于是想到这,她把双手伸进去,抓了足足有息壤本体一半的一大捧。
就算学生用不到,她还可以拿去灵交坊卖啊!
这息壤既然是神物,那应该很值钱吧?说不定还能给罗侯换一个铃铛。
她一边做着梦,一边收回手,可结界却把她的手拦在里面,抽不出来了。
桃桃动了动,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息壤真的在拦她。
于是她苦口婆心道:“别这么小气,我可是你的恩人,给恩人点土怎么了?松开!”
息壤不仅没有松开结界,反而用剩下的土化出了两只手,一把抓住桃桃的手腕,抢她手里的土,桃桃没想到这息壤还能这样,差点把整捧土都洒了,她叫道:“喂——你给我松手!怎么一点道德都没有——”
息壤化为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上下不停的摇晃,桃桃手里的土一点点地洒落出去。
她惨无人道地叫:“别抖了,给我留点!我还欠罗侯和小佑的钱呢!我还不上钱就要去给他当童养媳了?你懂什么叫童养媳?不仅要给他当老婆还要每天哄他,你知道哄孩子多痛苦吗?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了,我会少活几十年的!”
“喂!关风与,你别傻站着,快帮我啊!”
关风与看着她和息壤打架,平日冷淡的神情上罕见地挂了点颜色。
他叹了口气,站在一边,没有帮忙也没有说话。
终于,息壤不再抖了,可桃桃手中的土也没剩多少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想再捞点,可息壤化成的手直接啪叽抽在了她手背上。
桃桃痛得缩了回来,知道自己没可能再从息壤身上搜刮了。
她只得把手里的息壤装在袋子里放回空间石,嘟囔道:“怎么比我还抠呢。”
息壤的手再次动了,它从土堆里扒出了一截白色的东西,递到了桃桃面前。
桃桃:“送我的?”
她接过来看了眼:“这是……”
那是一截雪白人骨雕成的人偶,虽然袖珍,但桃桃一眼就看出,人偶上刻着她的脸。
难怪腐烂的息壤化出的人形和她一模一样,可这息土境里怎么会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骨偶呢?
这骨头不同于其他的人骨,不仅没有一丝斑驳和杂质,反而触感温热,像是活物一样。
关风与:“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先出去再说。”
桃桃收起了那根人骨,望向散落在不远处的十方璞:“它不能留在这。”
她问息壤:“这东西你要吗?”
息壤摆摆手,桃桃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这息壤虽然小气却不贪财,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把十方璞带出去。
她走过去,就要捡起那十方璞时,耳侧骤然吹过一阵阴冷的气息。
她原以为是息壤身上的余毒未清,心魔死而复生,可下意识又觉得不对,息壤的气息是极度的腐烂之气,而这股气息却是裹挟阴冷的极致黑暗,在刚出现那一刻溢满了昭然若揭的杀气。
可仅仅一瞬,杀气就消散了。
桃桃习武,她知道,杀气要想消散只有两种办法——杀人之人消敛了杀心,可在短短片刻之内生出杀心又瞬间消敛,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种——杀意已经倾泻了。
她回头,关风与挡在她的身后,右胸被一条黑色的鞭子贯穿。
他脸上依然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眉梢略微蹙起,血沿着衣服流下来,只一会儿就在地上凝聚了鲜红的一滩。
桃桃抬起头,只见鞭子的另一头握在崔玄一的手中。
“这一刻我等了很久。”崔玄一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黑色的宝石唇钉,朝她天真地笑,“只是没想到,隐忍了这么久也还是没能要了你的命,应桃桃,这一次有他为你挡,下一次呢?”
他的长鞭足有三米,鞭身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上面缠绕足足几十颗微小的黑色骷髅。
桃桃无暇去想他为什么会凭空变出一条鞭子,因为她看见,自崔玄一的身后,缓缓浮起了三株纯黑色的灵脉。
她曾怀疑过崔玄一是暗灵师,可关风与也说过,像他这样的年龄绝不可能是三株灵师。
可此刻,这一幕就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十六岁,三株灵脉,不知名属性。
在这神秘的少年面前,混沌冢所有的天才都黯然失色。
过往的示弱与天真,都是他装的。
关风与满脸冷漠,他伸手拔.出那截鞭子,伤处顿时鲜血狂喷,可他毫无表情,仿佛疼得不是自己。
在骨鞭离体后,他身上骤然爆发一阵刺眼的光芒,接着,六道心镜浮空,镜面映出的破魔之光瞬间笼罩了整座息土境。
崔玄一似乎很畏惧那光芒,他收回骨鞭,纵身跃起避开光芒取走了地上的十方璞,而后飞速离开了。
桃桃望着崔玄一的背影,双眸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怒意:“你找死——”
她拔剑就要追,关风与拉住了她:“你不是他对手。”
刚才那一下迸发的光芒消耗了关风与最后的灵力,加之重伤失血,他无法撑住身体,跪倒在地。
桃桃扶住他:“阿与,振作点,我带你出去。”
“还好,你没事。”关风与面色苍白,倏然松了口气,
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桃桃的肩膀上。
*
血月夜,迷津渡。
艾琪、白菲儿、孟雨被缚着双手跪在血湖边,同伴的躯体无论死活都一一陈列在岸边。
神祠屋顶的那只壶此刻缩小了数倍,被柳士忠托在掌心,在他身后站着一群没有被血月的幻觉影响的村民。
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呢?艾琪绝望地回想。
当时白菲儿在神祠里推断出他们的目的,又在神祠后找到了一些尸体和叫不醒的同伴,艾琪推测他们的灵魂被锁在了壶里,可她们没有趁手的工具击破屋顶那壶,于是她出去找,却不料正好撞上了柳氏父子。
接着,她们就被带到这来了。
柳行云满目狰狞,拽着艾琪的头发,把她扯到空色壶边:“念!”
艾琪痛得流出了眼泪:“念什么?”
“念我教你的咒语。”
艾琪说:“我、我不记得了,你再说一遍。”
柳行云怒目圆瞪:“你找死是不是?不念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把匕首抵在了艾琪的脖子上,那冰冷的触感实在令人害怕,艾琪连忙道:“我念,我念就是了。”
“念念生灭,遗、遗失真性……”她想到白菲儿说的话,害怕地不住颤抖,连念那几句话都坑坑巴巴的。
“你让她念了也没用。”白菲儿突然在一旁说道,她望着柳行云,“我们不畏鬼不信神,就算念了你也无法利用我们的灵魂。”
“信与不信,念了才知道。”柳行云手里的刀刃在艾琪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快念。”
白菲儿说:“她不记得了,我来念吧。”
艾琪:“不,白姐,你千万不要,别为了我做傻事——”
虽说白菲儿是无神论者,她不信,也不畏,可经历了这些之后,她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动摇吗?
万一出了差错,她念出了这句咒语,是会死人的。
白菲儿盯着那空色壶,眼神坚毅:“念念生灭,遗失真性……”
她呼了口气,继续说道:“……轮回是中,自取流转。”
一句话说完,艾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直到她看到空色壶没有任何变化,白菲儿也还好端端跪在那,才松了口气。
白菲儿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她疏了口气,看着柳行云:“这下你信了吧?”
柳行云颤抖道:“爹,她们三个不受控,现在有六个人的灵魂无法被壶吸入了。这空色壶只有吸足九十九个纯净灵魂才有机会在血月力量衰弱时破开迷津渡的诅咒,还差六个,我们凑不齐了。”
柳士忠淡淡道:“你急什么?”
柳行云:“怎能不急?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血月的力量削弱,我们才有机会谋划这一切,一旦血月的力量恢复到了从前,我们就算填满了空色壶也无法破开诅咒啊。”
“没有外界的纯净灵魂,迷津渡里的灵魂不多得是吗?虽然我们被困在这个轮回里太久,无法起到他们一样的作用,但胜在量多,五百灵魂总能抵外界的一个。”
“要是三千灵魂殉壶了,我们还剩下什么?”
柳士忠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你要记住,活着不仅仅是活着,活得恣意,活得洒脱才算真正活着。我们被困在这囚笼之内太久了,生死皆不由我,这样傀儡般永无止境地活,和死有什么区别?我们盗土,殉土,不正是为了能将这里的人送出去吗?哪怕只有一个人逃出生天,也算是积攒了百年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