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烬看来,她只是单纯地替他梳个头而已。
但是这份单纯,却足够少年为之震撼。
他怔愣在地,心跳如雷鼓。
娘亲说过,发即青丝,青丝亦可作情思,是定情信物的一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有夫妻之间才会为对方亲手束发。
他方才还在为叶初秋不给他一个确切的名分而失落,眼下那些阴霾被一扫而空。
姐姐是在意他的!姐姐是拿他当侠侣的!所以才会留他在身边!
叶初秋根本想不到她的随手一个举动,竟然让那小羊羔的心跌宕起伏,她只是觉得裴烬头发束起来会更好看,显得人有朝气,少年感蓬勃。
裴烬忽的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重了不止一倍,他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
叶初秋颇为忧虑地看了眼他的腿。
那小羊羔听话的坐在指定的位子上,叶初秋的温度尚且还留在椅子面。
裴烬感受到了,身下暖呼呼的,心里更是觉着姐姐是爱护他的,望向叶初秋的黑眸也愈发澄澈而灼热。
叶初秋心跳空了一拍,这又怎么了?
她抄起茶壶倒水,杯子捏在手里,抿了口,见那小羊羔红着耳朵低眉顺眼。
光坐着有些傻,叶初秋将他那边的茶杯翻过来,添上了茶水。
为了避免“言多必失”被系统针对,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茶杯往他那个方向推了推。
小羊羔心里早就如海上风暴了。
这不就是妻子为夫君泡茶么……
裴烬压抑住狂跳不已的心,指尖颤抖地去拿那杯茶水。
茶杯冰凉,茶水温热,暖意一点一点透过杯壁渗透到他的手心里,也一点一点渗透到他的心尖里。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他都想通了。
姐姐是沧銮宫的少宫主,一言一行均要合着少宫主的礼制,而他是正派修士人人唾弃的魔修,所以很多时候姐姐对他做得事情都是为了不落人口舌。
宗门被灭那天她在殿门口对他发火,是做给旁人看的;在化骨池里鞭打他,也是为了给长老们交代;把他关在水牢里是迫不得已,给他喂软筋散也是沧銮宫的规矩……
不然为什么,无暇冰渊里要舍命救他?水牢里他一遇到危险,她都会及时出现?就连郝婆婆,她都可以为他以身涉险!甚至还为了他顶撞长老,为了他可以与整个宗门对立!!
姐姐将他的命看得如此重要,那都是因为!
他在她心里,是她的侠侣,是夫君呀!所以昨夜淬情发作的时候,她才会克制不住地吻了他的全身,这本就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啊……
虽然下嘴是重了些,但那是因为淬情,裴烬想,他能理解的……
裴烬捧着那盏茶,湿了眼眶,他恨自己这么愚钝,直到现在才明白她的难处和不易。
“姐姐……”小羊羔湿红着眼眶,声音发颤,“阿烬以后会听姐姐的话,不让姐姐为难的。”
叶初秋顿了顿,疑惑了片刻,恍然醒悟他指的是以后只能留在寝殿不能出去的事。
垂下眼,颇为冷淡地应一声:“嗯。”
他能这样想,她自然是高兴的,省得被二长老、三长老他们逮过去砍头又要她想方设法地救。
小羊羔捧着茶杯恭恭敬敬,仿佛端着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他也不喝,双手交叠在一起,眼睛盯着杯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杯子里有什么美女呢。
确实有个美女,裴烬自己臆想出来的叶初秋的剪影小像,正倒影在她亲手为他倒的茶水里。
叶初秋瞧见他手腕上的红印,有些地方都被勒出了血斑,看着就疼。
罪过罪过。叶初秋挪开视线,将茶水饮尽。
掌事宫女端着粥点进来,身后跟着一排端药膏、衣服的,鱼贯而入。
宫女将粥放在靠近裴烬的那侧,剩下的精致可口的糕点端在叶初秋的面前。
放好后的宫女还看了眼裴烬,心道:生得确实俊美,难怪少宫主喜欢,后院那些竟是一个都比不过。
那宫女的视线再稍下移,便看见裴烬松垮衣领下的吻印,从脖颈到锁骨,胸口上似乎也有,埋在了衣服里。
她登时脸一热,红着耳退下,命其他宫女小厮把东西放下来。
“启禀少宫主,奴婢们将衣服都取来了。”
叶初秋抬眼,轻轻“嗯”了声。
样板衣就是按照不同品阶、身份、地位做的参考衣裳,日后男眷女眷们定制衣服所用的材质、装饰、工艺统一都按照这个模板标准来。
阿冬日后是要化女身的,她也非沧銮宫弟子,穿不了校服,便只能定做衣裳。
叶初秋给阿冬定制的衣服都是按照少宫主的常服模板来的,阿冬穿那一身出去,沧銮宫的人便会知晓,她是少宫主的灵宠。
宫女又道:“热水已经按照少宫主吩咐安置在偏殿了,公子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问小羊羔呢这是。
裴烬束手无措着,终于舍得不看那茶水杯里的美人,抬头看向叶初秋,似乎一切行动都听她。
叶初秋才没心思管这管那,捻了几块好吃的糕点:“你们看着办吧,我去寻爹爹了。”
言罢,离开座位,行至殿门口转头指着裴烬警示道:“千万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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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杰因为负伤和渡修为元气大伤,在沧銮宫闭关修炼,谁都不见。
但是宝贝女儿是例外,叶初秋才捱过淬情寒骨就来拜见他,叶淮杰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说这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啊,叶初秋在叶淮杰那里说了好一会话,说到叶初秋都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话题转向了她的兄长“叶笙寒”。
叶初秋也知道她那个哥哥的性子,若是想从他口中探点淬情寒骨解药的消息,那必然是得叶初秋亲自上一趟沧銮山巅的。
“秋儿你身子才好,过些日子再去寻他罢。”叶淮杰每次提及叶笙寒,都会露出一种无力的沧桑感。
叶初秋应“是”,拜别爹爹后,那头虐男积分忽地开始增加起来。
怎么可能!那是在她殿里!还能有谁在她的地盘对小羊羔动手吗?
作者有话说:
阿烬(自我攻略版):姐姐是爱我的!姐姐有苦衷!我是姐姐的小羊羔咩咩咩!
秋宝(渣女脸):嗯嗯,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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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出自两汉苏武的《留别妻》
第41章
偌大的寝殿, 药膏碗碟被砸了到处都是,破碎的瓷片飞溅。
两边的宫女小厮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雪蟒的身躯近乎要将整个寝殿占满,它的蟒尾缠绕着裴烬, 凶狠地将他拽到面前。
兽形态的阿冬说话时会有沉重的回音,听起来带着一股威压:“我说过的, 主人若是有什么意外,我第一个杀了你!”
那可是淬情寒骨啊!动情时心如刀绞!雪蟒怎么忍心叶初秋承受这样的痛苦!它只恨自己那天未能保护好主人,如果可以, 它甚至希望,中毒的是它!
裴烬才将将上完药换好衣服, 阿冬的到来他始料未及。
蟒尾紧紧地缠绕在他的下.身,比那束魔绳还要让他窒息。
阿冬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仿佛无穷无尽,双腿更是疼得失去知觉。
雪蟒将他的身躯抬起, 蟒眼逼视他,在看清裴烬的衣着后,它更是赤目充血, 气得大吼一声:“谁允许你穿这件的!”
阿冬甩开蟒尾, 裴烬砸在地上,将方才叶初秋所坐的那张椅砸得粉碎。
木椅断裂, 尖锐的木棍直插后背的肌肤,裴烬瞳眸欲裂, 溢出一口鲜血。
可下一瞬,雪蟒的尾巴就抽了过来。抽到他的腰际,逼得他浑身一抽,又吐出鲜血。
“脱下来!”阿冬雷厉风行, 化为人形, 声音由沉重变为稚嫩, 未曾改变的是他的怒火。
他冲到裴烬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双眸瞪得狰狞:“只有主人的侠侣才配穿!你算什么东西!都是你害的主人中毒!你还有什么脸面待在这里!!”
说罢,阿冬撕扯裴烬身上的衣服。
裴烬的手压在胸口,另一只手反制住阿冬的手腕。
阿冬不过孩童体型,力气自是没有少年裴烬大,但是裴烬无法凝聚魔息,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布料撕裂声巨响,领口的一角被他扯下。
阿冬丢掉那片布,又扑到裴烬的身上。
后边的宫女急红了眼,也不敢阻挠,只能劝道:“雪蟒大人,这都是少宫主的意思呀!”
“不可能!”阿冬怒吼,“主人才不会喜欢这卑贱的魔修!”
裴烬原本还在抵抗,顿然失去挣扎的力气,“卑贱”二字像一把刀,剜在他的心头上。
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是魔修,叶初秋才不愿光明正大地给他侠侣的名分?
少年愣了一下,愈发觉着左侧颈间滚烫的的魔纹是羞耻卑劣的符号,自他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会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他是天生的魔修,娘亲带他东躲西藏了六年,后来流落街头,也是因为这丑陋的魔纹,他饱受凌.辱。青渊门的长老见他是块生来就该魔修的料,以郝婆婆的命威胁,让他被迫加入,从此,他成了青渊门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