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冰阳深知这点,不与辩解,只能如实告知:“我爸确实有公开认我的打算,但是我不愿,我不想我妈妈生前被舆论碾压,死后还要被追债谴责,人言可畏,她地下难眠。”
微风拂掩,将眼底的温度渐渐沉了下去。
竹林有声,却听不到此时此刻树梢摇曳的窸窣悦耳。
两个人的呼吸,剑拔弩张。
叶明诚冷眼看着他,就像审度一件蔽不见日的器物,没有任何情感。
“我的女儿,养得矜贵,你就打算用这个不清不楚的身份来娶她吗?”
阚冰阳紧绷着下颌,手拳深握,指尖用力埋入掌心,却没了痛楚。
他阖了阖眼,道:“叶董,我姓阚。”
话音一落,叶明诚涣散一瞬,唇齿微张欲言又止,就这么怔怔看着远方。
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坦白讲,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颗掌上明珠,他才不会频频跑来紫灵山。
放在最初,叶萦萦能为了一辆阿斯顿马丁跑来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紫灵山录节目,可是现在呢,再多的车都唤不回她早就在外面流浪飘零的思绪。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祖宗放着同龄帅气的吴炫看不对眼,偏偏喜欢上了节目组安排给她的“师父”,虽说是临时的,也惯不作数,但是朝夕相处久了,再怎么样也会擦出点火花。
一旦这个火花被点燃了,那可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要在这锅米饭煮熟前,赶紧釜底抽薪,灭了那点星火燎乱。
“阚冰阳,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沈禾风的儿子,还是个私生子……”
叶明诚闭了一下双眼,缓缓回头看向他,竹林阴霾,更加晦暗不明。
“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36章
第二天一早, 叶萦萦早早地便来到了橖顶。
今天是整个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
摄制组还没来。
大家都很倦怠,也很疲惫,但更多的是对紫灵山日复一日的平静祥和产生了一种依赖。
橖顶的桃花树, 早已在春风之中,焕出了清新的绿色。
少了那抹淡雅的粉红, 却多了一颗浮躁难安的心, 蠢蠢欲动,按都按不下去。
阚冰阳已经等在了那。
不同以往, 他没有穿那件应景的白衣长衫,而是普普通通的宽松淡赭色衬衣, 黑色的裤子映着深深的肌理纹线条。
他抬腕, 在古琴上拨弄出浑厚的音调。
“铮——”
几个音而已,却在山间回荡深远, 犹如滚滚霜雪, 覆盖了山头最美的繁花。
女孩的身影被余光悄悄地捕捉到,阚冰阳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说道:“过来,坐。”
他语气平淡, 听上去, 没什么太多的情感在内。
叶萦萦却岿然不动。
她站在那,迎着和煦微风, 天边朝阳缓缓渲染了晨曦微光之间的鱼肚白, 泛着晶莹的光芒涟漪。
突然,有些害怕这一天过得太快。
“师父,我怎么觉得, 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了呢?”
阚冰阳听着, 闭口不语。
他没说话, 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坦白讲,他也很依恋紫灵山,因为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身后无人吐尽思绪的地方。
同样都是面对亡人逝者。
他的道,不仅是正一派的香火漫漫、炼度济人,也是关上解剖室的门,手持手术刀的时候,眼底的那丝坚毅。
他沉默了很久,见叶萦萦依然不肯过来,说道:“小朋友,站在风口,冻感冒了别哭。”
叶萦萦无所谓地晃了晃脚尖,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沁在细棉里的檀香,混着抱朴归真的降真,阚冰阳沉了一口气,问她:“刚才去哪了?”
叶萦萦闻言,稍稍迟疑愣住。
她确实一早就起来了,却没有径直来橖顶,而是先去了偏殿。
至于看到了什么,她不说,就只有祖师爷知道了。
“没去哪啊……”
她抿着嘴,懒懒散散地晃着脑袋,又磨蹭了好久,才在他旁边坐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在他身边,亦不想最后一次坐在他身边。
阚冰阳无奈,垂眸笑笑,“叶萦萦,说谎鼻子会变长。”
嘶——
开天眼了?
这么厉害?
叶萦萦瘪了瘪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小心翼翼靠近,长睫在眼睑上轻轻掀起,试探性地问道:“师父,你能不把我当小朋友吗?”
指尖的纷飞落在琴弦上,阚冰阳淡然道:“你比我小六岁,不把你当小朋友,当什么?”
他说完,依然将视线完完全全投注在眼前的伏羲古琴上,淡金色的朝阳里,音节与有字天书般琴谱相辉相映。
可叶萦萦看得出来。
他心有旁骛,手指僵硬得勉强勾起紧绷的琴弦,音都散了。
“我可没把自己当小朋友。”她又靠近了一些,坐姿懒散无状,双手撑着脸颊,洋洋洒洒地说道:“师父,悄悄告诉你,我做过一个梦。”
阚冰阳淡然问道:“什么梦?”
叶萦萦默默盯着他十指鹤唳翩腾,心中一股浓浓的酸意倏忽往上涌。
直到鼻尖。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打定主意似的,没心没肺地说道:“我亲过你,你的喉结,老是躲我……”
话音越说越低。
言语呢,也越说越不上路子。
阚冰阳唇齿轻抿,指尖都微微泛白了。
右手中指勾起琴弦,左手轻按在徽音,厚积薄发的琴音顺着山头强劲的风,与杉木的琴面共鸣出混沌天地的低沉声音。
他缓缓道:“那不是梦。”
话落,纤瘦的身板陡然间僵在了那。
叶萦萦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那个歪七扭八的姿势,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她愣了许久,任由紫灵山清晨的风把脸都吹凉了,也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
阚冰阳说的是……
不是梦?
居然,不是梦??
叶萦萦难以置信地抿了抿唇角,看着男人静若金蝉的模样,尴尬得无以复加,连脚指头都悄悄蜷了起来,在地上不停地抠抠搜搜。
瞧见她被动僵白的脸色,阚冰阳心底颤了颤,轻轻睨她一眼,“怎么了?”
他再一问,像是抛出长线,让鱼顺着饵游过来。
或吃,或走。
全凭她做主。
叶萦萦猛地回过神来,抬眼去看他的表情。
这男人淡定得很,不仅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什么波澜。
她都能把紫灵山底下埋的矿给抠出来了。
磨蹭半天,叶萦萦才缓缓挺直了腰身,一改往日那股轻浮张扬的脾气,敛了声音,低低问他:“……那你当时,真的躲我了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说实话,她是想咬住阚冰阳放出来的诱饵,但却不想被他牵引着走。
阚冰阳将琴垫在膝上,手腕苍劲,话语平静,“躲了。”
叶萦萦愣了愣,不易察觉之下,眼中失落一闪而过。
“为什么啊!”
她就不信,这三个月来,那些明明暗暗的一举一动和言言语语,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她年龄是小,却没小到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朋友。
阚冰阳淡然自若地抚着琴,琴声在紫灵山间悠悠然然,晨起的杜鹃落在桃花树的枝头,歪着脖子,扯着人的思绪。
平心而论,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女孩的那些小心思,叶萦萦整日整夜地粘着他、缠着他,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男女感情在其中催化。
斑鸠清脆地啼歌儿,枝头乱颤,落下窸窸窣窣的零叶,与石阶泥地融成了一张厚厚松松的衾毯。
男人静若平潭地看着手中的琴,心底却像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难安,更难静。
他侧头,神情有些恍惚:“没有为什么。”
山花烂漫,一瞬间,失了颜色。
叶萦萦咬着下唇,憋足了气。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她矫情的习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亦是她秉承的原则。
鼻尖的酸意再也忍不住。
她一把按住七根冰丝琴弦,混润的声音戛然而止,错位出一阵闷闷的嗡鸣。
“对,你跟我当然没有为什么,除非偏殿供着的那个周偲活过来,她亲你你才不会躲,是不是?”
话音刚落,那阵嗡鸣似是“砰”地一声勾住了琴弦。
一根白若浮芷的琴弦,
断了。
阚冰阳怔了一瞬,心中像万只蚂蚁啃咬般细细密密地痛了起来。
他蜷起手指,攥紧了拳,淡淡漠漠地说道:“既然已经去过偏殿了,今天就不用去听经忏了,集糜轩的早饭好了,你先过去吧。”
叶萦萦鼻尖红通通的。
晨间冷露,本就凉彻心扉,她是个急性子,一听他这么说,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早饭。
“……是,我刚才是去了偏殿。”
“……我看了往生牌位下面压着的照片,是个年轻女人,她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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