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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子魔尊,在线掉马 (山上有水)


  寂空走到师父门前,跪下。
  师父推门时,便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小弟子跪在面前。
  他看了他很长时间:“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个道理,你还是不懂。”
  话罢,他长叹一声,挥一挥衣袖,却什么也没问:“走吧。”
  寂空磕了几个头,直到头破血流才站起身。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
  师父的声音响在背后:“寂空,师父等你回来。”
  寂空离开泰明寺,往北境而去。虽然逐风从未告诉过他她要去哪,他却能猜出来。
  她只有北面没有去过了。
  他带着几件衣物和佛经上了路,期间靠着化斋和替人超度走了一个多月到达北境。
  为了消磨想起逐风时的时间,他寻了块木头,日日精心雕刻,所有能刻的地方都刻上了平安印。
  北境太大,寂空一路走一路问,却依旧不知该去何处找逐风。
  山路上忽然拐上一个骑马的黑衣男子,他一眼瞧见了低头赶路的寂空:“好俊的和尚。”
  旁边的侍从听见,忙向底下人挥了挥手。
  接着七八个身形高大的家仆靠近寂空,伸手要去捉他。他身子一侧,极其灵活地躲开。
  他站远一些:“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
  家仆们并不说话,只是执着地去抓他,寂空无奈,只得与他们打了起来。
  但他再厉害,也难敌几个拿了棍棒会些拳脚的家仆,很快便左右支绌。
  几粒石子从一旁斜飞过来,正好击中靠最近家仆的膝弯,家仆应声跪倒。
  头顶的声音如玉珠落盘:“何必为难一个和尚?”
  寂空的视线循着声音往上,只见高树上,紫衣女子歪躺树干,手抱长剑,满脸倦意,好像刚刚睡醒。
  她唇若点绛,目似含珠,笑意盈盈,居高临下地望他,如天上神女,令人不敢亵渎。
  他脑子一呆,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却不经意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逐风摸摸自己的脸,玩笑道:“看见我这么激动?”
  男子身旁的侍从厉声问:“你是何人?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是你主人的,”逐风在树上站起来,指尖残影飞出,“爷爷。”
  所有人尚未反应,黑衣男子的马猛地惊起长啸,随后向前冲去。
  侍从尖叫着飞奔出去:“王爷!”
  剩下的家仆也紧跟追去。
  逐风迅速跳下树,拉住寂空便往反方向跑:“快跑,那是安北王。”
  安北王,寂空听说过,他的名声极差,好美人,喜娈童,不分男女。在北境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欺男霸女。
  两人一起跑下山,又跑到彻底看不见那山才停下脚步。
  轻风濯濯,草青天明,远处的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逐风停下步子,哈哈大笑:“安北王要气死了,看他肥头大耳那样子,也不怕把马累死。”
  寂空乍然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脑子还是呆的,又被拉着跑了很远,脑子更呆了,他看着她嗫嚅许久才愣愣地发出声来:“……逐风。”
  逐风拍拍他的背,嫌弃:“才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呆了。”
  他的心里突突的,后知后觉,忽地露出一个傻笑来:“你还好好地活着。”
  逐风骤然沉默下来,她的眼神太复杂,寂空下意识开始慌张,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眼睛。
  逐风又笑了:“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走,天快暗了,我们找个地方晚上休息。”
  寂空放松下来,却总觉得她似乎知道一些什么。
  他悄悄将汗湿的手打开,凉风瞬间吹散那份燥意,他根本不敢告诉逐风他为何而来,也不敢向她表明心意。
  胸口那个早已雕刻完全的木镯好似会发热,烫得他心口疼,他却没有半点拿出来的勇气。
  逐风不肯受人约束,一直追风而去,若是知道自己的非分之念,定不会再与他来往。
  他只需要看着她就好。
  他一路上颇为忐忑,怕逐风问自己为何会来北境。
  但她什么也没问。
  走了一段时间,始终不见村庄小镇,两人便寻了处临水之地,打算就地休息。
  逐风双手枕在脑后:“寂空,你什么时候回京?”
  寂空烤地薯的手一顿:“我这便回去。”
  逐风惊喜道:“那真是巧了,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他把烤好的地薯递给她:“好。”
  月夜明亮,寂空顶着满头星辰,坐地打坐。
  知道了逐风安然无恙,后面他要何去何从?
  他是出家弟子,对女子暗生情愫已是大逆不道,一边祈求佛祖原谅,一边思念逐风,更是悖逆不轨,实属小人之行。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是啊,五蕴皆空。
  寂空暗下决定,既已寻见逐风,便在这期间斩断情思,好早日回归正轨。
  第二日,两人走到延阳城,不料在城门看见通缉的画像。
  无法,两人只能绕开城池,专走村镇等偏僻处。
  同逐风一起的日子里,寂空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她与自己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潇潇洒洒,磊落不羁,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可以眼见打不过,转身便逃。
  什么都别想困住她,想做什么便去做。
  逐风把自己的剑交给寂空,笑得开怀:“寂空,在此处等我一等。”
  寂空接过,目送她进了赌庄。
  逐风赌技很厉害,每次缺钱便去赌一把,无论输赢大小,一把便走。
  寂空对此不置可否。
  旁边一个孩子呆愣愣地看他,似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口水都要流到脖子上。
  他从宽袖里掏出一颗小小的糖塞给孩子,又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口水。
  那糖是昨日化缘时,一户即将办喜事的人家拿给他的,逐风与他都不喜食糖,便一直放在袖中。
  正擦着,对面赌庄忽然热闹起来,里面人声鼎沸,吵嚷声庄外都能听见。
  “庄家出千!你们仔细掂量掂量那筛子!”
  “真的……不一样重。”
  “庄家,给我们个说法!”
  “危言耸听,捉住她!”
  寂空直起身子,没有错过那道从墙头一跃而下的紫色身影。
  紧接着数十名打手持棍棒从庄门追出来,还有几个趁乱跑出来的赌徒,怀里抱着大把方才趁机抢到的钱票。
  紫色的身影跑得极快,几个跳跃,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寂空淡定地又把孩子的脸擦干净,这才捻着佛珠出了镇。
  镇外树上,紫衣女子如花盛开。
  她叼着一根狗尾草,笑得闷坏。
  这种情况寂空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逐风赌钱,只要碰见出千的庄家,一定会毫不犹豫揭发,但对方人多,她打不过,只能先跑为上。
  后来两人便约定好在镇外会面。
  在快要到京城时,逐风停下脚步。
  “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回去吧。”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好。”就当作看她的最后一眼,不要再想她。
  逐风向着他的背影道:“寂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希望你能早日参透。”
  寂空的脚下僵硬一瞬,又很快复原,他没有回头,像当时拜别师父一样,挥别了逐风。
  他以为他真的能做到抛情绝爱。
  寂空又回到了泰明寺,像曾经渡过的二十年一样,日复一日地吃斋禅修做活。
  他不肯停歇,不让自己有丝毫空闲。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忘了逐风,似乎只有偶尔在梦中才有机会想起这个人。
  窗前的杏花开了落,落了开,逐风再也没有来过。
  寂空的心空荡荡,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抛却情爱,已经投身佛法,为何还是灵魂虚浮,不知归处。
  他的道是什么,他的道,就是佛。
  佛台前的檀香日日袭身,火红的供烛夜夜照衣,他以为自己早已没了曾经热烈的感情。
  小和尚圆头圆脑,举着张纸条给他:“寂空师兄,方才有个女子来找你,看你不在便走了。”
  寂空接过,纸条没有署名,只表面写着“寂空亲启”。
  很飘洒的字体,龙飞凤舞,却很好看。
  他不知道有谁会来找他,他在寺外没有认识的人。
  除了……逐风。
  逐风,他已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
  他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他往日早便念完早经回了房间,但今日不知为何多念了一篇,便错过了。
  一张残缺的纸,好像是被人从书上随意撕下的,背面还有两句残诗。
  “亥时。”
  如此简短,就是她。
  但她已经两年没有来过,这次为何而来?
  寂空将纸条合上,这才发觉自己心跳过快,曾经与她相处的点滴尽数涌上心头。
  他以为他忘了,他以为他可以平静地回忆过往,他以为他参透了。
  原来一切都是他以为。
  一张小小的纸条便可以轻易打破他所有伪装。
  晚斋刚过,寂空便回房间关好窗,独自坐在窗前,等着石子敲响窗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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