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沈依瑶技痒,恨不得离开抽出佩剑,训诫他一番。
毕竟在上一次来修真界做任务时,她就是个剑修,罕逢敌手那种。
现在见到有B王来她院子里舞剑“震慑”,只觉得华国话博大精深。
一句班门弄斧,再贴切不过。
沈依瑶“啧”了一声。
那陈宇峰没听见沈依瑶发出来的声响,却在剑招转圜之时,瞧见了沈依瑶。
沈依瑶身着藏蓝的长裙,以上等的金灵线勾出重峦叠嶂、亭台楼阁的图景,大气而不失灵动。
更衬得她面容浓旖,连那些早就结了丹的真人级别的女修,都要在她的面容下黯然失色。
陈宇峰的剑锋一歪,这一套剑法最精髓的一招劈山倒海,顿时成了弱柳扶风,擦着旁边的新叶而过。
新叶,分毫未损。
沈依瑶:……
她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怎么破。
陈宇峰丝毫没有被人瞧见失误的羞赧,挽了个凌云剑花,剑未入鞘,反而直指沈依瑶:
“在下庐陵陈氏陈宇峰,请沈姑娘赐教!”
这陈宇峰明显来者不善,意图挑衅。但发挥成这样,她身为炮灰要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得手…?!
难,太难了。
沈依瑶皱眉。
陈宇峰顿时洋洋得意,以为沈依瑶怯战:“沈姑娘,你可是不敢与我相比?”
沈依瑶看了看树梢上稳稳当当的苍翠:不敢,当真不敢。
要她给这样水平的家伙送经验值,真的是为难她。
陈宇峰不知沈依瑶心中所想,唯见她垂眉不语,以为她当真怕了。
庐陵陈氏子弟的修养还在,陈宇峰终是收了剑,轻咳一声:“沈姑娘,我陈宇峰无意为难你。世人皆知,我庐陵陈氏,剑术一绝。姑娘出身楼善沈家,对术法更为精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沈姑娘不愿与我比剑术,又何必去跟医修比术法?!”
跟医修比术法……?
——果真是来找场子的啊!
果然,炮灰女配的剧情终于来了是吗?!
得罪主角团而被打脸的情节终于出现了?
不过,炮灰被打脸的时候,主角团里总该有人在吧…?
沈依瑶不接陈宇峰话茬,浅浅扫视一圈。
那庭中的金丸枇杷树下,隐隐有人影。
墨色的发带几乎与金丸枇杷婆娑的树影融为一体。
——季淮玷。
很好,主角团也有人在;打脸人也就绪,问题来了:她该如何放水,才能在维持好人设的情况下,满足主角团的爽点预期……?
沈依瑶盯着金丸枇杷树,深思。
陈宇峰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足够低了。
顾及楼善沈氏的面子,对沈依瑶这样自以为是的大小姐把道理都碾碎了,掰开来讲给她听,然而,对方却、却在看着金丸枇杷树走神……?!
简直完全不把他这个庐陵陈氏继承人放在眼里!
这沈依瑶再怎么厉害,是嫡出,但终究是个女的,若是楼善沈氏想要她继承家业,又怎么会让她与季家联姻?
陈宇峰自觉已经摸透沈家的态度,再看沈依瑶时,表面的客气都淡了几分:“沈姑娘,我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嗯。”
陈宇峰久久等不到沈依瑶的后话,耐心告罄:“沈姑娘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嗯……?”
陈宇峰一字一顿:“正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沈姑娘不应该凭借自己出身楼善沈氏而获得的修为能力,与一名从不与人相争的医修比试。这是恃强凌弱,非修者所为!沈姑娘应该向小栀师妹道歉!”
来了,找场子的台词来了!
沈依瑶一震,终于有了几分剧情之力虽迟但到的感觉,忙调整状态,双眉一挑。
右手一抬,腰间别着的剑顿时飞出,乖巧地躺上沈依瑶的掌心。
沈依瑶握住手中的软剑。手腕一翻,剑身发出一阵清鸣。
金丸枇杷树下,季淮玷终于从阴翳之中踱了出来。
倚着稍远处的树干,看了过来。
很好。
对手就位,“观众”就位,她要发挥真正的实(演)力(技)了!
沈依瑶目光炯炯,当真一副被激怒的模样:“还以为我楼善沈氏怕你不成?!比就比!——”
陈宇峰被激怒:“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但他还记得自己所言,不愿在明面上占对方便宜,稍一沉吟,道:“我以男子之躯,若是与你比试那花费力气的招式,那是恃强凌弱。不如这样,我们只比灵活度与巧劲儿。”
他自认为已经作出巨大的让步,洋洋得意地冲沈依瑶挑眉。
沈依瑶点头应下。
陈宇峰:“既然沈小姐也同意,那不如就比个简单的,以剑为笔,以剑招为势,以这昭节芭蕉的叶为纸,蒙眼写上几句,如何?”
大概是她答应得太过痛快,陈宇峰提比试规则时,又加了几分难度。
沈依瑶无所谓:“可以。但还需要个见证者——就他吧。”
陈宇峰以为沈依瑶会选自己的侍女,没想到沈依瑶指向那金丸枇杷树。
树下,一人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陈宇峰眯眼,可算看清:“……季淮玷?”
季淮玷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陈宇峰面露不屑,但权衡之下:“……好吧,就他。淮玷师兄,过来吧。”
连个请字都未用。
沈依瑶摩挲着价值连城的佩剑,心中有了计较。
***
季淮玷本不欲掺和其中,只想隔岸观火,但被发现,也只好入局。
在季家,目前,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作为判决者,摘取两篇昭节芭蕉叶,交予两人,又盯着两人以黑带覆目。
比试开始。
陈宇峰本就是剑修,大概这也是他曾经修行练剑的方式,但见他一招白鹤亮翅为起势,很快,剑光如陨星,在昭节芭蕉的叶上落下横平竖直。
而沈依瑶,则懒散得多。
她的佩剑大概只是装饰用,既轻又软,剑刃与昭节芭蕉的叶子交错时,总有一种惊鸿掠水的恍惚感,并不真切。
不过须臾之间,陈宇峰:“我写完了。”
沈依瑶亦收剑入鞘。
两人摘下黑绸,两片昭节芭蕉叶仍在灵力的作用下浮在半空。
陈宇峰写:“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注1)
季淮玷冷眼:字迹端正,但却无筋无骨,只能算得上端正两字。
再看沈依瑶,她写了:“智慧树下智慧果,怨种系统抛弃我。”
季淮玷看了好几遍,也没看懂这游龙之势下,写了个什么意思。
什么智慧树,什么又是智慧果,什么又是怨种系统?
十四个字,他竟只看懂“抛弃我”三字。
他无心男欢女爱,但也不是不知,多少修士难过情之一节,包括,他的母亲。
“抛弃我”。
难道,沈依瑶也曾……?
季淮玷没有给出评判,但陈宇峰并不在意。
在这季家,谁人不知季淮玷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点了季淮玷做评委,可本也没打算让他对自己指指点点。
陈宇峰探过头,数了数沈依瑶的昭节芭蕉叶上的字,虽然看不懂,但数量上,他更胜一筹。
他眉眼间难掩得意之色,手已经附上沈依瑶的昭节芭蕉叶,指指点点:“我写了二十个字,而沈小姐只写了十四个,这一场比试,在下赢了……”
嘶——
陈宇峰话说到一半,倒抽一口冷气。
一滴血,落了下来,在青石板路面上,泅出一道蜿蜒的弧度,像是嘲讽时扬起的嘴角。
陈宇峰大受震撼,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握着剑的手抖得不行,看上去像极了名为现代的世界里,大学食堂里打荤菜的大妈。
沈依瑶的嘴角却平直,隐隐下弯:她明明没有用一丝一毫的剑意,手中的兵器也不称手,怎么还是留下几分剑戾之气?
沈依瑶暗自腹诽了句,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好好的一场打脸戏,毁于这一步……!
哎,都怪她自己,当初做剑修的时候为什么要修炼到天下无双的地步,以至于神魂之中都难免带着用剑的精神烙印!
庐陵陈氏以剑修闻名,陈宇峰阅历尚浅,但也有基本的判断。缓了许久,他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他的剑道,竟是真的,不如沈依瑶。
低头咬牙,左手握住颤抖着的右手,保持其稳定,这才拿起剑,头也不回:“告辞……!”
陈宇峰挥一挥衣袖,连片树叶都没带走。
丝毫没有给沈依瑶“扳回一局”的机会。
沈依瑶:“……”
跟在她身旁的侍女阿岚却兴致勃勃地出声:“果然家主和夫人送您来季家求学是明智之举!短短数日,小姐您的剑术竟一日千里,真是我们沈氏的骄傲!”
沈依瑶:别说了,扎心。
要是她菜一点,还能加快进度。
哎,她要着一身无敌的剑术有何用?!
至于骄傲,更算不上。
等剧情再发展,女主身份被揭穿,带着无上气运以及绝顶天赋、惊世名声现身之际,才会给沈家带来真正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