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后,季淮玷把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那养父兼师尊从不在意他,他在饭堂里也领不到什么好吃食。往往都是馒头青菜,连荤腥都是要自己去野外捕捉,自己料理。
像这样由灵厨专门烹饪的菜肴,他听其他同门们提起过,据说在“天下第一楼”里有售,不过价格高昂,连那些颇受重视的弟子一月也只能打一回牙祭。
他已经筑基,却是第一次吃到。
应该比那天下第一楼的要好吃。
吃完,季淮玷便推门而出。
月华如水,清辉一地,树影婆娑,似邀人同往这夜色深处走去。
不料,却被一剑光断了恶念。
季淮玷避开那月下鬼魅一般的影,站定。
沈依瑶正在舞剑。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招式。
时而凌厉,如劈山倒海;时而温吞,有四两拨千斤之态;时而轻快,剑影如闪;时而厚重,一剑山河定。截然不同的招式,但在沈依瑶的剑下,却都如行云流水一般。
季淮玷看得入迷,阴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清的希冀。
见季淮玷出来,沈依瑶停手,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走起剧情:“我既然答应要教淮玷师兄剑法,那总要知道淮玷师兄是什么水平,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季淮玷“嗯”了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
沈依瑶皱眉:这剑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说是平平无奇甚至还算抬举它。
她之前在修真界,就是一名剑修,在这方面,是绝对的权威。以她的阅历来看,这剑应该只是给那门都没入的人戏耍用的,不当是剑修,不,甚至连修剑之人都看不上这样的剑。
可季淮玷占了季家淮字辈的身份,又是她择婿的备选之一,怎会——?
大概是沈依瑶的目光太过露骨,季淮玷脸色一沉,冷声只道:“看剑!”
作者有话说:
阿岚:我觉得我家小姐试图婚前验货,怎么办,急在线等!
瑶瑶:……
话说瑶瑶马上就快判断出人物身份开始操作了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嗷~~(づ ̄3 ̄)づ!
第10章
沈依瑶轻易闪身避过,季淮玷一击落空,瘦腰一折,剑锋调转,划破夜空,直刺沈依瑶的心口。
沈依瑶轻剑一抬,剑身不偏不倚,正挡住对方的剑尖。
季淮玷旋身,以大半的力量注入剑中,身体前倾,欲将沈依瑶的剑刃破开。
沈依瑶动也未动,连表情,都保持着舔狗应该有的仰慕,动作游刃有余。
季淮玷眉峰一聚,额间那一道黑色疮疤犹如川壑,正是这夜色都难以掩盖其肃杀的峰峦。
更有几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胚模样。
因为用力,他整个人与沈依瑶贴得极近,远观就像是振翅的夜鹰,将猎物拢在双翼之下。
而“猎物”却丝毫没有恐惧,身子一侧,整个人就势贴到季淮玷的怀里。
剑对剑,手贴手,发旋顶着对方的下颌,近距离对上他那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喉结滚动的速度,可比之前快不少。
看来,现在阅历尚浅的季淮玷也没有表现出来那般平静。
还挺紧张。
沈依瑶维持着爱慕者的人设,贴着季淮玷站了一会儿,在对方青筋泛起时见好就收。
剑收入鞘,以剑鞘为教具,就着季淮玷刚才刺出的一招,详加点评:“出剑角度太平庸,容易被躲开;刺出时手腕用力过猛,持剑不稳,灵力运转也不会通常……”
季淮玷本来是希望沈依瑶教他些厉害的秘籍,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竟是开始品评他的基本功来。
他起初不以为意,但沈依瑶讲这些的时候却不像往日那样趾高气昂,端腔拿调,令人厌烦。
季淮玷跟着她的指点,改了几个发力点,再出剑时,竟是流畅许多,丝毫没有自己暗自练习时灵力运行的滞涩感。大为不同。
他看了看剑,又瞧了瞧沈依瑶,低头嘲讽一笑:
一个被厌弃的养子,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大小姐——自然,大为不同。
这不同,又岂在一招一式之间?
季淮玷心神不稳,长剑一劈,又是破绽百出。
之前做了许久剑仙,还养了几个徒弟的沈依瑶看不下去,干脆以小手覆上季淮玷的手背,道:“放松,顺着我灵力的引导,左抡劈剑。”
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有异性碰到他的手。
季淮玷错愕之余,竟是没有对外来的沈依瑶的灵力作出一丝一毫的抵挡,任由那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游走体内。
臂膀已经随着这灵力的引导,使出一劈。
万一这一股灵力,能能窥见那早已经被封印起来的秘密……?
季淮玷心有后怕,罕见地惊慌失措,与沈依瑶拉开距离。
又担心沈依瑶起疑,搪塞:“……热。”
因为热把她推开?
确实,已经暮春时节,即将入夏,连晚上的风也有了几分暖意。
沈依瑶这么安慰自己,但懂得太多的大脑却完全不受理智的操控,思绪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开始狂奔。
热,身体热,可能是发烧,也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应该吃的东西。
啊啊啊——
她这一定是被阿岚影响了!满脑子现在也都是搞颜色相关的那点破事!!
沈依瑶扶额,脸色变了又变。
她抬头,看向一尺开外的季淮玷:“热是因为淮玷师兄精力旺盛,正是,正是练剑的好机会!”
“今晚月色极好,淮玷师兄既然精神不错,不如将刺、劈、挂、撩四种基本剑招一样练个五百遍,巩固基础!”
季淮玷:……?
沈依瑶装作理直气壮:“淮玷师兄不是要向我讨教剑招吗?天下剑招,千变万化,但根基扎实,方能以不变应万变。淮玷师兄底子差,要勤加练习才是!”
季淮玷咬牙:“……好。”
方才沈依瑶的指点已经让他有所顿悟,此刻,季淮玷对沈依瑶的话也没有多少怀疑。
他的师尊不许他学剑,他从没有进纯钧阁,这些剑招也不过是私下模仿季淮铮而练得的,终究是缺了几分自如。
不过五百遍,为了能进太阿阁——
她目前判定的反派、自己应该爱慕的对象季淮玷正在月下挥剑。
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
汗如雨下,将他的衣衫浸透。而季淮玷注意力早就集中在剑招之上,无暇顾及。任由汗水勾勒出他瘦削有力的身形,微鼓的肌肉线条连明月都忍不住大大方方地欣赏起来。
沈依瑶看着季淮玷的目光也透露出几分欣赏来。
她能看出来,季淮玷每一次挥剑,都较之先前有一点改善——这样的人,说是天才也毫不为过。在她的女配生涯里,天赋异禀的反派多如牛毛,但季淮玷绝对可以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样貌和身材上,也十分出挑。
季淮玷已经收了剑。
回过神,气息已经紊乱的不成样子,疲惫和倦怠如潮水般袭来。
即便他竭力想装作从容不迫,但颤抖的手还是泄露出疲态。
坐在石凳上已经吃了一小碟果脯的沈依瑶立刻起身,尽心竭力地扮演着爱慕者的形象,嘘寒问暖:
“淮玷师兄,可还顺利?”
“可需要喝点茶水休息?”
“淮玷师兄要不要再学点新招式?”
本来已经累得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季淮玷终于开口:“……不必。”
他知练剑极苦,但没想到沈依瑶竟如此魔鬼——他记得,季淮铮当年练这些招式,也不过一日百余次!
常规问询后,沈依瑶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那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季淮玷转身就走。
没两步,轰然倒下。
沈依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季淮玷的手臂,将人往后拽。
依着惯性,季淮玷落入沈依瑶的怀里。
沈依瑶像抱着狼犬一样掂了掂:唔,还是太轻了。
季淮玷恨不得昏死过去,胸中郁结之气更浓,然鬓角已经全然被汗水打湿,碎发贴在额角,湿漉漉的,倒削减了几分阴翳之感,多了几分可怜之意。
可恶,要不是这封印在,他一定不会如此!
季淮玷闭上眼——只要他看不见,这样狼狈的人也就不是自己!
然而,那细碎的如夜明珠一般的汗珠却不受他治辖,顺着长睫落入沈依瑶的天鹅颈,顺着锁骨,淅淅地蜿蜒。
沈依瑶一惊:她,她这是把反派累哭了?——想来也是,五百遍,太多了点。
复又心虚的沈依瑶,拍了拍季淮玷的背,语气温和:“……淮玷师兄,男儿有泪不轻弹。”
季淮玷:……??
“虽然累了些,但淮玷师兄进步神速,技巧提升不少……”
“咳咳。”
侍女阿岚提着一盏七彩穗羊角灯,站在长廊下,一脸欲言又止。
她将情况汇报给老爷和夫人,他们一听,急得要命,令她速来找小姐。
可她一来,就自家小姐抱着那个季淮玷,动作暧昧,还满口虎狼之词,什么“累了点”,什么“进步神速”“技巧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