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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尧卿)


  那书生早年靠给孩子开蒙过活,如今央朝下令征召贤才,他有心搏一搏功名,每日念书念到极晚。
  有一天夜里,他诗兴大发,开头结尾都已得了,偏偏卡在中间不得寸进。
  那感受正如多日不食蔬果,实在是上不得下不得,难受得紧。
  书生想到从前听来的办法,干脆反复吟颂起来,一会儿从头到尾,一会儿从尾到头,正在灵光一闪之际,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怒骂。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念你那狗屁文章!”
  被这惊天一喝,那点将将冒头的灵感又缩了回去,书生又是气急又是心虚,只好闷闷睡了。
  第二日,他反复回想却抓不住一丁点头绪,神思不属地辗转到夜里,忽然再次灵光一闪,大喊出声:“好!”
  “好!”窗外那人阴阳怪气,“好一个七窍通了六窍!状元爷,你不睡旁人还要睡,再过些时候就能听见鸡叫了!”
  书生被他打断两次,心中早有些不满,当即回怼道:“好!我一窍不通,你七窍皆通,既然如此,阁下又有什么高见?”
  窗外那人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我未必有什么高见,哄住你却是使得的。”
  书生自然不服,却听那窗外之人话头一转,讲起故事来。
  说书先生在当今算是贱业,唯有考不上功名又居无定所的闲汉才会做这个。
  书生从前自持身份不曾听过,如今猛然听人讲话本,虽然口中说着有辱斯文,实则听得如痴如醉。
  谁料讲到精彩处,那人却突然打了个哈欠,说:“罢了,今夜就讲到此处,我该回去休息了。”
  故事从吴老三家道中落被人退亲开始,刚讲到他自院中挖出黄金,正正是要紧关头,书生哪里肯放他走?
  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唤,窗外都不再有声音传来,又过了一会儿,却听一声鸡叫,竟是天亮了。
  从那以后,书生每晚都听窗外之人讲故事。
  那人讲的故事奇怪,人也奇怪,同书生约法三章,一是不得打开窗户向外看,二是不得同旁人提起他的存在,三是鸡鸣前就要走,绝不强留。
  书生老老实实守着规矩过了数月,却在一次酒后破了规矩,悄悄的带朋友来一道听故事。
  奈何朋友也是个没规矩的,听到精彩处当即拍板叫好,猛地推开窗想结识这位兄弟。
  窗外哪有什么人?只有个立着的酒葫芦罢了。
  那酒葫芦虽是精怪,也不曾害过什么人。当天气咻咻走了,没过几日又在另一处开张生意。
  城中居民都知道有这么个精怪,也不揭穿,轮到谁家就去谁家偷偷的听,有些人还会在窗外放些酒水供它饮用。
  就这么过了数月,有一日大概是喝醉了,那酒葫芦格外兴致高涨,讲完故事还问:“我讲的故事好不好?”
  旁人自然说好。
  它又咕噜噜喝了两口,问:“那若是讲给皇帝听够不够格?”
  听众很给面子,直呼给天帝听都够格!
  酒葫芦美滋滋走了,第二日,新派来的县令刚看完卷宗正想和衣睡下,却看见几个小吏鬼头鬼脑凑在一处不知在干什么。
  凑近一瞧,却听他们起哄道:“这个好这个好!”“这个精彩这个精彩!”
  县令从前呆过的衙门,有不少小吏会在守夜时赌大小取乐,听他们这样起哄,当即大怒,几步走上前将人掀开,却见空空一片,并没有什么骰子。
  小吏们声称自己并没有违禁,要他们说在做什么,又支支吾吾讲不明白。
  县令自然不信,再三逼问之下,才说是听精怪讲故事。
  县令自富饶之地调来,从未见过什么精怪,一向将这种说法看作是愚民之言,狠狠罚过小吏,硬要他们将精怪捉出来给他瞧瞧。
  这才有了山君庙前的一幕。
  钟妙摸摸下巴,顿觉有趣。
  啊呀,一个爱讲故事的精怪,一个坚信世上无鬼神的县令,这可就有意思了。
  她拉着徒弟走到县衙,正巧望见县令在门口发怒。
  “本官说过,不许在县衙中摆这些鬼神之事!你们听不明白吗?”
  被呵斥的小吏紧紧抱着护符反驳道:“这是我娘替我求来的山君护符,不是什么鬼神!”
  那县令气得无法:“先是声称有什么精怪,又将这种东西带进县衙,当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在本官手下做工,这就家去!”
  眼见着冲突即将扩大,钟妙从袋中摸出个令牌挂在腰上,几步走上前去。
  “欸,这位大人,这位大人,歇歇气,”她熟练换上哥俩好笑容,“这也是本地风俗嘛,何必较劲呢?”
  那县令也就是热血冲头才喊了这么一句,他刚来此地没多久,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若是上来便将本地衙门中的小吏得罪透了,怕是以后只能做个空壳县令。
  有人搭台阶,也就顺着下来了。
  县令见她腰上令牌,知道是王城中来的使者,当即邀请她进府衙一叙。
  钟妙听他大吐苦水,对情况也算有了些了解。
  这县令倒也不是什么坏人,满心抱负自请外放来这么个边远之地,正是想大干一场,谁料上来就碰见小吏偷奸耍滑,再加上民风愚昧,自然心中愤愤难平。
  钟妙迟疑道:“在下倒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县令忙道:“愚兄已是毫无办法,你若有什么手段,只管说便是!”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您在那精怪出没之处静待一夜却无事发生,可不就谣言自破了吗?”
  钟妙笑盈盈看他。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酒葫芦:卡章高手,职业说书人,自食其力再就业中。
  书生:不慎手滑点赞社恐太太后惨遭拉黑。
  不存在天帝,妙妙是本界唯一GM。


第72章 、旧瓶装新酒(下)
  县令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
  左右一时掰扯不清,不如亲自去瞧瞧。若是待了一晚却不曾听见声音,那就证实了小吏确实在撒谎,若是真的听见什么声音——那多半是什么人在暗中作祟,更应该抓出来整治整治。
  钟妙虽然存了捉弄县令的心思,却并不想令他惊吓过度闹出人命官司,何况她也想见见这个能收容星辰碎片的精怪长什么模样,干脆自请一同前往。
  当天夜里,三人来到一处破庙。
  在小吏口中,这酒葫芦通常会在亥时出现。现下时候尚早,县令抱着卷宗在灯下研读,师徒二人则坐在门外守着,免得刚放下的美酒叫别的什么动物撞翻。
  许是因为这几日没什么旁人碍眼,顾昭的状况稳定了许多。
  分神今日倒挺乖,将头靠在一边手臂上望着钟妙发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的头发。
  只要顾昭好好的别没事自己折腾自己,钟妙对他向来很纵容,因此只抬眼瞧了瞧,继续埋头去读玉符上的情报。
  顾昭本来没什么想法,被她瞧了一眼又不老实起来,心中暗戳戳计较到底是谁发来的消息,竟勾得师尊这样专心。
  与本体不同,分神若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了,当即就要表现出来。
  顾昭凑过去靠在钟妙肩头:“师尊是在看谁的消息?怎么不看看旁边的阿昭?”
  钟妙被他靠住时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将玉符熄灭,转头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撒娇?不是谁的消息,不看了。我们阿昭有什么想同我讲的?”
  顾昭眼神微暗。
  他方才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也瞧见玉符上蜉蝣的纹章。师尊最近在托蜉蝣查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叫他知道?
  他心思几转,决定晚些时候去问问蜉蝣,口中只抱怨着:“师尊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告诉我,弟子养了这样多的人手难道还不够师尊用的吗?”
  钟妙弹了他鼻尖一下:“拈酸吃醋,知道你能干,走吧,去问问那县令的情况。”
  县令已读完卷宗,想着自己独在异乡又身陷困境,又瞧见这师徒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更是忍不住长吁短叹。
  对于钟妙而言,博取他人信任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她给自己编造了个捕快身份,很快就同县令聊开。
  半真半假地讲了些游历见闻,却听县令轻轻叹了口气。
  “愚兄曾有个不错的朋友,也很爱听这些传闻,可惜他今日不在。”
  他说完也自觉失言,干脆将话题转回,说起央朝的近况。
  随着这些年不断有修士前来,央朝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生态,与从前的看天吃饭不同,如今无论是农业还是建造都更依赖修士的力量。
  譬如干旱少雨,从前只能眼看着土地干裂,现在却能请修士画符降水。若是修筑城墙,从前必须得征召徭役辛劳数月,但换了修士只需短短数息便能建成。
  从前判定一个城镇是否繁华的标准是人口与税收,但一百年后的今天,已经变成了供养修士的多少。
  县令忧心忡忡:“愚兄这几日去田间询问,许多农夫连节气都不能分辨清楚,倘若时候再长一些,岂不是连如何耕种都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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