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妙音坊的地盘上追丢目标,简直像在自家客厅眼看着老鼠上梁逃走一般丢人。
经过一番痛定思痛,钟妙干脆将整座妙音坊都装进由愿力织就的口袋。现在看来,果然相当好用。
钟妙虽不善布阵,但作为此界主神,山河万物便是最好的棋盘。在愿力织就的巨网中,没有一丝力量波动能逃离她的掌控。
如她所料,暗中之人察觉被追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奈何整片空间都已被愿力封锁,就算使用魔气漩涡又如何?
已经落网的猎物,越是挣扎,越是死之将至。
说来缺德,钟妙还挺好奇这套娃一般的人物到底能褪下几层皮。
左右已将人困死阵中,她鹰追兔子似的撵着傀儡师在暗巷中跑了几息,遍地都是傀儡师甩下的斗篷。可惜不知是不是到了极限,她方才戳了几剑也没见有新的扔出来,难免心中遗憾。
钟妙低头看去,只见傀儡师倒在墙角,一身冷汗将斗篷打得透湿,一副强弩之末的狼狈模样。
“别装了,此地已经关闭一切传送通道,你就是再酝酿一会儿也酝酿不出什么东西。”
傀儡师并不信她。
灵气与魔气并不共通,且不说魔修绝不可能为正道做事,想封锁这么大一片区域,须得魔将以上才能做到——满足条件的早在数百年前死了个干净。
钟妙靠在一旁静静注视着魔气沸腾膨胀,达到最高点时却如针扎泡沫一般消失。
又一件斗篷被抛出,钟妙持剑挑开,就见傀儡师萎顿在地,看样子是认命了。
她打了个响指将人捆住正想审问一二,忽然听他冷笑。
“你们这样的人物,是不是都爱高高在上看人搏命取乐?”
钟妙心说这话就有失偏颇了,什么叫作“这样的人物”,什么又是“高高在上”,你这样讲话小猫咪是不认的啊。
傀儡师却仿佛突然有了谈性:“我知道你们这些正道修士会想些什么,以为我是个黑了良心的狂徒?哈!造成这一切的却绝不是我!”
一百年前,他只是个木匠学徒。
初出茅庐,头脑简单,才会这样莽撞地爱上主人家的小姐,为她雕刻出种种玩偶,为她神魂颠倒,却最终连同木偶一起被丢出门外。
“凭什么她生来高贵而我却这样低贱?!凭什么我的一颗真心要被人踩在脚下?!这天道竟如此不公!”
傀儡师嘶哑低笑,紧紧环抱自身:“瞧,她终于还是落入我掌中。”
若是钟妙刚下山时,或许还真会被唬住。
可惜她这些年实在见得太多。
魔修被人抓住时,那是什么好听话都能往外说,唱念做打自有一套,仿佛当下便能受人感化立地成佛。
但若是当真信他的鬼话,说不定刚转身就会被人来一套黑虎掏心。
何况听听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不就是求爱被拒痛下杀手吗?怎么还讲出些莫欺少年穷的风味来,真真晦气。
钟妙敷衍地拍了拍手。
“所以你做出什么高贵的举动了么?比起真心被拒绝,我怎么觉得出身低贱才是重点呢?”
傀儡师仰头怒视,却被钟妙伸手抓向腹部
她的手掌在这一刻脱离了躯壳的范畴,如光穿透水流一般浸没其中,竟是硬生生将活傀剥了下来。
“我现下有个很好的机会要给你,”钟妙假装看不见傀儡师狰狞的神情,循循善诱,“你不是觉得天道不公么?若是你能坦白将事情告诉我,说不定能得天道高看一眼。”
她糊弄得实在太不真心,傀儡师定定看着她,竟然气得吐出口血晕厥过去。
钟妙拎着斗篷打了个转,结结实实将人捆成肉粽,一走出暗巷,就见顾昭站在一旁等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抓了个晦气东西,你那儿状况怎么样?”
“说起来真是可怕,”顾昭望着她眉眼弯弯,“那群长老见暗探当真好了,正气急败坏要将弟子拿了审问呢。”
钟妙挑眉看他:“审问?以什么罪名?”
“草菅人命,放任修士屠杀数百凡人。”
作者有话说:
玩弄猎物是猫咪的恶习,好孩子不要学。
顾昭:今天也在对师尊吹彩虹屁!好耶。
今天和朋友聊《强娶师母》的设定。
我:先是balabala,再是balabala,总之一个本体相爱马甲相杀,一个马甲相爱本体相杀。
朋友:我要钻进你的脑子里噫噫呜噫噫!
第67章 、蛊君楚青
这罪名听起来倒还真有些可怕。
钟妙不置可否点点头,拎着斗篷继续往回走。
顾昭见师尊面上毫无惊诧之色,就知她早已料到此事。
师尊向来是明察秋毫,但当真就这么被她忽略过去,顾昭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不甘,慢吞吞跟在后头,说:“谢家恐怕还记着当年的仇,嚷嚷着非要将弟子捉去下狱。”
钟妙嗤笑:“做他的春秋大梦,谢家还当自己是从前呢?”
为表公正,长老院需一半以上票数才能通过议案。鼎盛时期的谢家或许当真能制造些麻烦,但到了今天,不过是没了牙的老狗在狂吠。
她并不把这当一回事,心里还惦记着今日抓到的人傀——她从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都是一样的无知无觉,又呆又蠢,似乎,似乎被称为蛊?
钟妙正细细琢磨着,忽然被人从后头牵住了袖子。
回头一望,就见顾昭拽着她,表情倒还是正道魁首的端庄,嘴角却开始下撇:“师尊好像并不怎么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你属下连夜切断谢家商路?还是担心你属下当晚就给长老下毒?
倒不是说顾昭藏得不好,他在钟妙面前向来是个小乖乖,成天师尊长师尊短,动不动就用一双黑汪汪的眼睛瞧着她无声撒娇。
可惜蜉蝣在拱火这件事上的热情向来旺盛,钟妙只是随口一问, 第二日就收到顾昭百年间的所有情报,如今正当每日睡前读物看呢。
她也不揭破,故意说:“无它,唯手熟耳。左右就那么些套路,为师当年也是长老院的常客,进进出出这么些年,不还是一条好汉?就当是增加些阅历,不慌啊,里头没耗子的。”
顾昭的嘴角这下是真的耷拉下来了。
他也不说什么,闷头走上前将捆着人的斗篷接过来,一副“我好难过但我乖我不说”的委屈样。
钟妙从前只喜欢看他少年得志的笑容,如今却觉得顾昭生闷气的样子也怪可爱。
她这人天生一副焉坏的性子,把人逗狠了才想起来要哄,跟在后头走了几步,又慢悠悠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如何舍得你去那种地方?他们要是当真敢来,为师一定通通打出门去!”
顾昭还在心里伤春悲秋地扯花瓣,听她这么一说,心情又明媚起来。
“怎么敢劳烦师尊?若是让这些人叨唠了师尊的清静,那弟子也太无能了些。”
如果他长了尾巴,此时怕是要在身后挥出残影,钟妙看得好笑——她从不知道观察另一个人的情绪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像株含羞草,碰一碰就害羞得将叶子缩起来,放一会儿又犹犹豫豫地展开。但你若是当真不理他,恐怕就要在角落里悄悄枯萎。
这样想着,倒还真是可怜可爱。
好在钟妙不爱分享私事,否则叫旁人听见,怕是埋进土里也要气得将棺材板拍穿。
顾昭这些年在外倒是端一副兼济苍生的君子模样,但唯有与他敌对过的人才能体会什么叫作真正的黑心肠,明争暗抢毫无避讳,下套栽赃顺手拈来。
凡是挡在他前头的,若不自己识趣走开,那只有被连根掀翻的命。
就连现在,别瞧他牵着钟妙衣袖低眉敛目,心中已挨个将谢家的生意过了一遍,正默默挑选切下哪个送师尊作礼物更好些。
顾昭藏着不说,钟妙就当作不知道。两人一道回了妙音坊,就见苏荷正站在院中等他们。
钟妙四下瞧了眼:“和铃呢?她还在忙啊?”
苏荷行礼道:“坊主嘱咐小可在此处等您,还请两位大人移步。”
三人行至一处假山后,苏荷轻轻敲击地砖五声,只听咔哒一声齿轮撞击,这座假山竟带着他们一道降至水底,又向前移动数尺,水位下沉,露出一条暗道。
钟妙探过的地牢不少,当即下意识观察起周遭的构造来。
这暗道四尺见方,四壁皆是漆黑岩石,仔细一瞧还挂着水汽,又向前走了数十步,忽然听见一阵呵呵之声,像是有什么怨鬼在隧道深处叹息。
猛的一听,实在吓人。
好在三人都见惯了大世面,走近一瞧,却见地牢的数十个笼子里关满了人,笼外还烧着厚厚一圈灵火。
钟妙略略一扫便认出是今日试图袭击坊内民众的人傀,数量也对得上,只是不知为什么,竟全都挤在铁栅前拼命挥舞着手,像是想抓挠什么东西似的。
陆和铃正站在一具铁笼前。
她身边也没留人,亲自拿了铁钳夹起个什么东西向前一递,人傀顿时呵呵叫得更为厉害。那狂热渴求的架势,即使隔着层铁笼也叫人心下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