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
他从小仰望惯了,总觉得师父如仙人一般可靠强大。但他如今从成年男子的视角望去,却能看到她头顶的小小发旋。
夜市的灯火落在她睫毛,看着也像是镀了层蜜糖似的。
顾昭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见钟妙举着只糖小狗戳过来,她已经将糖老虎叼在嘴里了,见徒弟呆愣愣的,干脆直接戳在他唇上。
顾昭被这无心的亲密动作烧得耳热,他在钟妙的催促中将糖含住,就见钟妙高高兴兴抽回手将糖老虎拿在手里端详。
该死,顾昭抿唇,他竟然大逆不道地觉得师父相当可爱。
越向里走,药贩子也越多起来。
有的喊着:“化影丹!化影丹便宜卖了!仇家多的兄弟来买一罐!上好化影丹!”
有的在喊:“开山饮!开山饮要不要?力拔山兮气盖世!不信您就来试试!”
钟妙临时走开办个手续,顾昭等了片刻,突然有个贼眉鼠眼的凑上前来,小声道:“嘿!兄弟,咱这儿有上好的六合丸要不要?”
顾昭压根没听懂这是什么,但并不影响他摆出一副凶恶气场。
那男修反而更近一步:“诶~男人,不能逃避问题!怎么样?试试咱们的六合丸!绝对顶呱呱,包您到天亮!”
顾昭大为震撼。
他抬头四望,正见着钟妙招手喊他,赶忙挤了过去。
钟妙此行当然并不只是为了带徒弟来见见世面。
她的本命剑长空是当年柳岐山翻出养老本给她锻的,到了自己养徒弟的时候,自然也要早做准备。
虽说顾昭眼下还是筑基,但进阶金丹那是迟早的事。钟妙怕自己到时候又被什么事困住了脱不开身,干脆早些将材料准备好,直接让陆和铃给他锻了就成。
丹阳城最有名的自然还是拍卖场。
它本就是以摸尸倒卖起家,许多不方便在明面上流通的东西都在这儿销赃,有些大宗门的弟子也会在此处理些偷偷昧下的战利品。
想要进入拍卖场,须得持有令牌。
丹阳城不在乎客人得手的方式,只要持有高阶令牌便是贵客。钟妙也不是没杀过几个体面魔修,手中自然不缺高阶令牌,一进去便被侍女恭敬引上二楼包厢。
钟妙熟门熟路找了靠椅坐下,取了拍卖册子细看。
若是在正规拍卖场,客人会拿到一块玉简,不仅能看到图文,还能见到物品的幻象。
但在丹阳城这个地方,轻易投入神识与找死无异,干脆用回纸质册子,皆大欢喜。
侍女见二人落座,屈膝倒茶。
钟妙阅读册子的目光微微一顿定在她手上:“你这手……是义肢么?”
侍女匆忙将袖子放下,跪地道:“真君眼光独到,此物确为傀儡师所造,不敢叫残肢污了真君的眼。”
钟妙皱眉:“这是什么话?你快起来!是我从未见过这样巧夺天工的好物,冒犯询问在先,怎么能怪你。”
侍女行了一礼,垂头退至墙边。
顾昭低声问:“您对机关术感兴趣吗?”
“倒也不是,”钟妙叹了口气,“只是想到从前有一回救人迟了……倘若我那时也认识什么傀儡师就好了。”
钟妙说着,自己先摇了摇头。继续看那本册子去了,
开场照旧是些秘籍玉简。
这种东西年年都有,真假看命,就钟妙所知,修死了的数目更多些。
接着是些大宗门私下流出的材料。
没有玄铁,没有点苍砂,钟妙心中嫌弃,大宗门也穷得心酸啊。
她拍下份丹阳髓就收了手,不大感兴趣地靠在椅背发呆。
直到压轴拍品出场。
主持人微微一笑,揭开笼上幕布。
“有请我们最后,也是最为珍贵的拍品。”
“骨生花。”
作者有话说:
钟妙:太正派的人是上不得船的。
顾昭:(大为震撼)……?
咱们剑修的事能叫黑吃黑吗?不能啊,这叫,这叫除恶务尽!(大猫点头)感谢在2022-05-18 22:11:32~2022-05-20 00: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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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最好的潜行是无双
名字倒是别致,钟妙提起兴致抬眼望去,瞬间瞳孔紧缩。
那笼中之物不是其它,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不知她中了什么手段,竟毫无知觉地昏睡在笼中,直到主持人吹响哨子,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女孩眼中毫无神采,看着如同玻璃一般,四肢的关节也极为僵硬,不像是行走的人躯,倒像是被人牵着丝线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傀儡娃娃。
钟妙霍然起身前行几步。
她正想冒险放出神识探查,却听身后侍女低声道:“请您稍待片刻,真君实在不必暴露身份。”
钟妙回头看去,顾昭早在侍女靠近时便拔剑架她肩上,那侍女面色不变神情恭敬:“台上那个已经失了魂魄只剩躯壳,没有搭救的价值了”
钟妙眉心紧皱,主持人正高声喊道:“想必诸位大人知道!这便是咱们上一次的压轴拍品……”
“是金蝉,吞食魂魄而不伤躯壳,制作便于夺舍的空壳。”侍女解释。
“想必有许多大人已经实验过了功效,那么请诸位见一见今日的主角……”
骨生花,物如其名。
敲骨吸髓补给自身,直到成熟破体而出。
钟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感谢拍卖场的物尽其用,至少这样,那女孩早已在这种可怖的痛苦前死去
主持人含笑道:“诸位大人可见,这临水照花*的美景可实在难得。”
场下传来赞叹声。
花枝从七窍中缠绕伸出,花色猩红花型饱满,倒影于潺潺血水中,如果忽略它的花泥是一个活生生的凡人,那场面或许确实能称得上一句美艳。
钟妙无法忽略。
为什么?她时常会想,为什么修士能这样理所当然地将自己从凡人中剥出,像是自信能永远站在甲板上不触碰死亡的浪涛?
钟妙听闻过这种以人为花肥的把戏,这东西原是魔修研究出来的,原理也很简单,不过是一次性灌入大量灵气强行催生花种。
只是魔修舍不得灵石,更舍不得拿好料子雕花盆,干脆抓了还未入道的凡人当底子,看着还颇具魔修特色。
但凡人的灵气如何与修士相比?
倘若某天有人不满足于凡人的灵气,想催生更美的花,将目光投向修士呢?
大宗门弟子不敢碰,那就从小宗门下手,若小宗门也不能得手,那就捕捉散修,实在不行就抓了有灵根的孩子从小养,说不定还能博一个赤子天然的噱头。
钟妙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看啊!看这个世道!
接下来已没有必要再看,钟妙压下情绪,问道:“既然你告诉本君这样多,不妨再说说你们的目的?”
“容禀真君,我们此行目的与真君所愿并无区别,请真君稍安勿躁。”
那侍女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块令牌。
“想必真君听闻过我们,烦请真君暂用此物伪装一二。”
钟妙认识那个标识。
状如火焰,背生双翼,是“蜉蝣”的令牌。
钟妙知道郑天河是如何举家迁入中州后特意询问过他,据他所说,那队接他们离开的车队内部便挂着这个标识。
而钟妙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应当出现在此时此地,她必须保持住暧昧的站位才能混迹中州高层暗中调查。
令牌入手便化为铁水流动着覆盖在她面具上,这样即使后续有人去查,也只能查到蜉蝣身上。
一个帮助凡人逃难的中州情报组织,她心中哂笑,一个正准备大开杀戒的正道栋梁,实在再合适不过。
剩下的就不是能给徒弟看的场合了,钟妙直接将他塞进芥子。
侍女上前一步平举双手,十指于空中轻轻拨动,如一位琴师拨动她心爱的伙伴。
“轰!”
一阵巨响,拍卖场的墙壁竟早已被蜉蝣嵌入机关,此时多点引爆,巨大声浪于场内炸开。
穹顶开始坍塌,人群四散而逃,场内守卫已气势汹汹向此处袭来。
侍女微微倾身,向钟妙做了个请的动作。
钟妙注视她片刻,低声道:“你也保重。”
旋即一跃而下。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蜉蝣的动机,但她别无选择。
虽然钟妙号称年轻一代最强剑修,但人力总有尽时,而丹阳城经营百年。
就算她能杀穿围困,可还有群孩子要救。
钟妙自己看轻生死,却不能叫徒弟与可能还活着的孩子们折在此处。
对于剑修来说,杀人实在是很不需要思考的一件事。
钟妙第一次下山时还会耐心听一听敌人喊话,第一句通常是——
“大胆狂徒!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此撒野!”
但当她瞬息间杀掉数人后,敌人便会改口说——
“这位好汉!咱们实在不必产生冲突,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而当她踏着残肢走到他面前时,敌人往往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