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字,却像是汹涌的洪流终于在大坝上找到了一处裂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仙君……的确如此,的确如此……”谢寄凡将酒饮尽,“我心悦于您。”
颜如昭真的像是在审问犯人,她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从,从我还是您弟子时开始……”谢寄凡又喝了一杯,他“砰”地双膝跪地,像是死囚在接受审判。
“仙居,是我大逆不道。”谢寄凡痴痴地望向她,一双澄澈的眼眸如今写满了哀戚,“我对您别有用心……”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身为您的弟子,没能完全信任于您,让贼人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我没听您的话回宗门,总想要再次靠近您……我甚至对您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感情……”
“仙君……”谢寄凡想要握住她的袍角,手却终究滑落了下来,“任何惩罚我都能承受,可唯独我无法放弃爱您。”
颜如昭的手一瞬颤抖,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许多人曾向她求过爱,却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少年一般,跪在她的身前,像濒死之人一般,用充满绝望的口吻述说爱意。
好像那不是爱,而是一把凌迟的刀,在一片一片地剐下他的血肉,而他甘之如饴。
有什么东西在逃离掌控。颜如昭稳住手,将杯子扶起。
她想,必须要再严肃一些,必须要将这点无法控制的东西扼杀在摇篮里。
她尽量摆出冷静的口吻,用指尖捏住谢寄凡的下巴,她手指深陷,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痕迹。她说道:“我不需要人爱我,谢寄凡。若我想要一个人在我身边,那么,那个人只能为了满足我的需要而存在,被我控制摆弄,明白了吗?”
颜如昭将话说得比较隐晦,但她知道谢寄凡会听懂。
这样也许可以了,她知道谢寄凡要的不是这个,他最痛恨的就是别人将他当做玩物。刚来到芙蓉仙山上时,他以为自己被当做她的炉鼎被送上来,看向她的眼神痛苦又仇恨。
她松开了捏着他的手,轻飘飘地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别天真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谢寄凡的确因此变了脸色。可是与颜如昭所想的不同,他的神情并不是她预计的那样,却像是在一场战斗中终于找到了敌人的破绽一般,他忽然握住她的袍角,急切地抬起头问道:
“仙君,那昨日的人皇,又算什么?”
颜如昭:“……”
失策了,她甚至完全忘了人皇这家伙的存在。
“若……若您想要这样的一个人……”谢寄凡此刻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水雾,他模样本就生得好,喝了一点酒后,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而额间的那枚红痣更鲜艳了些,看得颜如昭心头猛跳。
他说:“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谢寄凡攥着她的衣袍,像是终于握紧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人皇……人皇有什么好的?”
他说服过自己多次,只要仙君快乐,只要仙君喜欢……那么他可以忍受痛苦,可以一辈子爱而不得。
可是,仙君如今的话却让他意识到,人皇也许不是最优选。
“他……他从前有过妃嫔……”谢寄凡终于明白,自己是嫉妒的。那一瞬间的穿心之痛,原来便是他的嫉妒之情。
“仙君,我很干净。”他这样说,“我只属于您。”
谢寄凡想,从前的他大约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他并没有多少耻辱,他只是很单纯地想,既然仙君想要一个,他也许会是合适的人选。
大概是醉了,谢寄凡甚至有些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一直在说。
无论如何,他都想让颜如昭将他留在身边。
就算只能作为她的炉鼎或玩物也好。他心甘情愿。
颜如昭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真是疯了。颜如昭想,自己大约也没清醒到哪儿去,竟然在和他说这种事情。
疯了。
她瞧着谢寄凡额间那点灼灼红痣,头脑发热。
该死的,她尽力保持冷静,然而最后却是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挡住。
好像害她神志不清的罪魁祸首是这颗痣一般。
可谢寄凡不知道颜如昭的所思所想,他再次得到她主动的触碰,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的手还是很凉,在这个燥热潮湿的夜晚,像是一缕清风。
唯一不同的是,这缕风没能让他清醒过来,反倒让他更加眷恋于这一点清凉的温度。
如同上了瘾一般。
谢寄凡想,他终于能够呼吸。
那只手这样柔软,他忍不住抬起脸,在她的手腕处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颜如昭深吸了一口气。
谢寄凡的吻明明很轻柔,他小心翼翼,像是初生的小动物幼崽亲昵又笨拙地啄吻,带着一点点的惴惴不安,却又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可她的手腕处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滚烫无比,从她那一小片的肌肤蔓延上来。
酒喝太多了吗?她想。
醉花酿的后劲这么大么?
“仙君……选我,好不好?”谢寄凡捏着她的小拇指,哀求道。
有什么情感在这样的夜间宣泄而出,悄然无声。酒瓶跌落,清液迸溅,柔软的衣袖缠绕在一起,百合花在室内慢慢地开放,露出一点微红的花蕊,清甜的芬芳静静流转在空气中。
谢寄凡轻柔地吻上,他终于如愿以偿染上了那么一点他渴盼已久的气息。
颜如昭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像是头昏昏沉沉的,从那个触碰、那个吻开始,事情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体会一次别人所说的“极乐”了。
少年的姿态太过卑微,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想要摧折他的欲.望。
颜如昭只记得自己轻轻应了一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两个人纠纠缠缠辗转到坐塌之上,摆着茶杯的小几被掀翻,她攥着谢寄凡的衣领将他按倒,两个人的衣物糅杂在一起。
少年半跪在她身前,赤诚地俯下身。
他说到做到了。
颜如昭大脑在那一瞬间放空,她什么也想不到,脑海中好像只有之前和小荷一起看的合欢宗课本里的景象。她看着少年抬起头,他抿了抿唇,喉结微动。
太刺激了。
颜如昭不禁挪了挪手臂,碰到一个温润的物什,才发现那是方才从鬼使那里拿到的鬼玉环。
合欢宗课本中的一幕忽然在她面前闪现,颜如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这个环给谢寄凡戴上的,她在那一刻似乎放纵了自己,她想,既然已经如此了,不如更放肆一些。
少年无条件的顺从像是让她激发了一些什么情绪。他温顺而听话,但在这其中,他却像是仍流淌着一些冲动,只不过被他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隐忍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毛茸茸的头发弄得她有些痒,少年吻上她的那处月牙形胎记,他的牙齿尖尖,颜如昭一度觉得身上趴了一只小狗。
但是……和之前她收留的小狗也不太一样,不是那么小那么乖,而像是……一只狼狗。
她大概是太过放纵,连脑子都没过,就这么说了出来。
谢寄凡愣了一瞬,他抬起头,神情呆呆的,像是没反应过来,小声地问:“为什么?”
颜如昭眯起眼睛,伸出手戳着他的胸口,故意说道:“——狼心狗肺。”
这话在这时候说,既有些调.情的意味,又像是为了之前的事情在数落他。
颜如昭不过是随口一说,谢寄凡却听进了心里去,他的眼眶立刻红了。
小狗的眼神湿漉漉的,好似有些委屈地要贴近她。
“仙君……您别这样……”他有点要哭的模样,“您知道的……我,我从未有害您之心。”
他当时不知如何是好,萌生了死志,一心要死在她的剑下。
可却忘了最简单的方法,他明明可以直接将一切告诉她。
是他的错,是他狼心狗肺。
颜如昭不知道一个男人做这种事的时候竟然是可以掉眼泪的。他甚至还用了敬语“您”。
谢寄凡在她面前流泪过多次,颜如昭想,她并不讨厌,只是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他在为她而落泪。
……
一切都结束后,谢寄凡独自去了浴房,回来后,将带着水珠的鬼玉环交还给了颜如昭。
玉环冰冰凉凉,被肌肤染上的热度消退。谢寄凡压根不敢看它。
“仙君……”少年穿着宽大的白色寝衣,脸颊上的冷水流至脖颈处,整个人被她欺负得有些可怜。他却仍取了柔软的绸布,半跪在身边为她擦拭。
松垮的袖口偶尔滑落,颜如昭能隐约看见几处还未好全的冻伤。她的指尖不经意划过,费了些灵力,却还是没能治愈。妖界的力量,终究不太好对付。
谢寄凡对她的任何事情都这样上心,他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秽物都拭去,没有任何的不轨之心,动作如同在做一件艺术品,他甚至没发觉颜如昭悄悄发动了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