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襄说着伸出手去挠晏西的痒,晏西尖叫着左右躲闪,两人一时在床上闹了起来。
忽然,南襄停住了手,神色古怪地望向晏西——
“晏弟,你为何在胸前垫了两个馒头?”
世上最悲惨的事是什么?是一只初出茅庐的艳鬼遇上一个不近女色的断袖!
世上最幸运的事是什么?是一只初出茅庐,什么也不懂的艳鬼遇上一个不近女色,什么也不懂的断袖!
从南襄房中落荒而逃后,晏西心跳如雷,悲怆难言——
她居然就这样暴露了!
勾引大计还没个影,自己居然就被看穿女子身份了!
她凄凄惨惨地飘回房,准备收拾行李回百鬼潭,太欺负鬼了,她是一辈子也学不会这妩媚惑人的本事了,她不干了,她要回去脱离艳籍,求主人春妖另指条出路。
可没有想到,南襄在屋外别别扭扭地敲起了门。
一开门,就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晏西泛红的眼睛,赔着笑道:
“晏弟,是大哥不好,大哥向你道歉……”南襄挠了挠头,英俊的眉眼满是诚恳:“大哥平日不该笑你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四两之肉,没有一点男子气魄,叫你不得已想出这法子充门面……,
说到这,南襄咳嗽两声,瞥了一眼晏西胸前,压低声音道:
“方才没有压坏你的……吧,大哥特意拿了两个新的来赔给你……”
晏西脸色一变,南襄赶紧道:
“要我说,晏弟你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赶明儿就跟着大哥练剑,强身健体,身子硬朗了,自然就英武非凡,也不用那东西充场面了……”
晏西一把接过南襄手中馒头,迅速关门闪人,靠着门一口气大声道:
“谢谢大哥关心,小弟感激不尽,夜深露重,大哥请赶紧歇息吧,免得感染风寒,一病不起,那小弟怎过意得去,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次居然一气呵成,没差一个字,晏西头上出了层细汗。
收下馒头,原谅他了?!南襄愣了愣,随即喜逐颜开,在门外高声喊道:
“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庭前练剑,梨花树下,不见不散!”
靠着门,听到脚步声走远,晏西的心跳也总算慢慢平复下来了,她舒了口气,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两个白馒头上。
热气缭绕中,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失神的眼眸望向窗外,久久的,抿嘴一笑。
窗外皓月长风,枝叶拂动,发出飒飒清响,像一首动听的歌谣,温柔醉人。
(四)
又有人前来挑战南襄了,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次比武,晏娘轻轻抚摸着腕上的玉镯,幽幽叹了口气。
自从一年前武林榜上有了南襄的名字,前来挑战他的江湖人士便络绎不绝,有身怀绝技的老前辈,也有热血方刚的毛头小子,众人都想打败他取而代之,一战成名。
有一个唐门女弟子甚至用上了美人计,在对战时装作跌倒,“哎呀”一声地作势扑入南襄怀里,露了香肩——
满满一筒毒针却也在同时蓄势待发!
但她失败了,直到死前她都难以置信地睁着眼睛,看着南襄面无表情的脸。
天下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得了唐门第一美人的投怀送抱,可南襄偏偏是这几个人之一。
晏娘站在暗处,轻声一叹,手上的玉镯闪着翠绿的幽光。
武学的最高境界是忘我,试问有谁能敌得过一个无牵无挂,心思至纯的武痴?
这回来挑战南襄的是个使流星锤的彪悍大汉,晏娘看着他在南襄剑下只走了不到十招,便像风筝一样重重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双眸不甘心地瞪着南襄。
南襄的背影远去后,晏娘走了出来。
地上那人还有一口气,痛苦地向晏娘伸出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晏娘叹息地摇摇头,蹲在了大汉身边。
找南襄比武的人都是签下了生死状的,技不如人也不能怪怨。
南襄从来不会点到为止,却也不会刻意要人性命,他就如个完全沉浸在武学中的孩童,只知尽情施展,不懂阴谋勾当,所以下手轻重也是随着对方的轻重而变换。
许多人心无仁义,出手便是死招,到头来却只能是害了自己。
大汉死死拉着晏娘,身子不住抽搐着,晏娘目视着他,柔声道:
“你心脉尽断,已是将死之人,借我心头一口热血可好?”
大汉脸上现出惊骇的神情,还来不及挣扎,下一瞬,他的身子便僵硬了。
晏娘的手直直穿过他的胸前,鲜血四溅,漫过了腕上那只玉镯,殷红一片。
翠绿的光芒中,那玉镯如嗜血的恶灵一般,贪婪地吸允起那滚烫的心头血。
晏娘皱着眉,微微别过了头。
就在这时,疾风一阵,一只长袖迎面拂来,流瑟的声音急切响起:
“住手,阿晏你疯了么!”
晏娘向后一跃,轻巧避过那水蛇长袖,在几步开外稳稳站定。
她眉眼淡淡,望向流瑟:“我不取他这口血,他也会死。”
“可只要还有口气在,他就是个活人!”流瑟艳丽的面庞一改妩媚之态,难得地厉色起来,却是又气又急,心疼不已:“你当真不要命了么?接二连三纵那妖物吸取人心头血,这般伤天害理迟早会遭到天谴的,到时霹雳火打下,你就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她们虽为艳鬼,却不随意伤人性命,百鬼潭受春妖管治,纵然三年前晏娘叛出,但所行之事若叫春妖知道,一样逃不过惩罚。
晏娘抚上玉镯,依旧面色淡淡:“我知道。”
她腕上的玉镯便是流瑟口中的“妖物”——乌衣。
这原本是块五华山的仙石,通体黑亮,故名乌衣,因身上的妖邪之气,被五华仙君冰封在了湖底,晏娘在一年前探入湖底,九死一生下,终于得到了这块黑石。
她将乌衣制成玉镯,戴在手上,看着它吸了第一口血。
墨色的玉镯在鲜血浸润下,一点点发生蜕变,化为了如今的翠绿光泽,却还远远不够,只有不断地吸取人的心头血,让玉镯转为月白色,最后彻底变成赤红,方可大功告成。
妖邪之气的乌衣将炼化为一块宝玉,触体生温,于修行大有裨益,是件不可多得的仙器。
这原是在百鬼潭时春妖随口提的,晏娘却在一年前蓦然想起,心念一动。
她不求飞升,不愿成仙,只为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奢盼。
流瑟似乎明白了什么,美眸颤动,抬手指向晏娘:“你,你不惜逆天而为难道是为了那臭男人?”
晏娘幽幽一叹,波澜不惊的眼眸生了柔情:“我只想为他生个孩子。”
(五)
南襄最喜欢孩子,晏西和他并肩坐在梨花树下,南襄抱着剑,说得神采飞扬:
“以后若成家立业,一屋子小家伙跟在身后叫爹,男孩子我就带着他们舞剑,教他们练就一身本事,女儿我可就舍不得苛责了,必定疼在手心……”
兴高采烈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南襄像想到了什么,久久的,一声叹息,看向晏西,漆黑的眼眸有些懊恼,又若有所思:
“可惜……”
晏西心领神会,生生咽下了那句“可惜你是个断袖。”
流瑟来找晏西时,正看见这幅场景,南襄那望着晏西有些失神的目光叫她心头无来由地一颤。
无人时流瑟现出身形,面有愠色,不由分说地就要拉晏西回百鬼潭。
晏西不明所以,直问怎么了,不还在历练吗?流瑟一怔,讪讪地松开了手,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闷声道:
“你这笨蛋迟迟学不会媚人之术,再耗下去只会丢了老祖宗的脸。”
晏西眨了眨眼,惑道:“谁是老祖宗?”
流瑟一戳她额头:“连老祖宗都不知道,你真是投错了胎,枉为艳鬼。”
她们的老祖宗,正是史上为求美人一笑,引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那位——
褒姒。
“竟是她?”晏西张大了嘴。
流瑟点了点头,觉得晏西惊奇的模样甚为可喜,不禁伸手为她别了别耳边的发丝。
“听说老祖宗原本最爱笑,一笑漫山遍野的花儿都失了颜色,便是那狐族的先祖妲己也比不上。”
“那她后来为什么不笑了?”
流瑟一时语塞,艳丽的面庞想了想,道:“这我也不曾知道,年月太久远,中间的故事曲折隐秘,只隐约听说是为了一个琴师。”
晏西“哦”了一声,不知怎么,脑海中竟闪过白日里南襄那张失神的脸。
流瑟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哼道:“又在想些什么,老祖宗的本事不学,可别学着把自己搭进去,媚者无疆,独不生情,这传下来的祖训你得给我记牢了。”
流瑟离开后,晏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苦苦思考一个问题,之前流瑟说要带她走时,她怎么会一下子慌了?
有了心事的晏西吃不好睡不好,没过几天,人就怏怏的,有气无力,更别提先前一门心思勾引南襄的雄心壮志了。
南襄也脸色不佳,教着晏西练了会儿剑人就不见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