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鸣儿只怕回不去广寒宫了。”
春妖座前,雪鸣抱着昏睡的素欢,声音坚定:“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历此劫难修为已是折损,若再失去元丹,恐怕就要被打回原形了,你当真不悔?”
“不悔。”
低头望向怀中女子,雪鸣低低一笑,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向她的眼角眉梢。
“你果然说对了,我比你还要可怜,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带着清寒之气的雪蕊元丹飘在半空,散发着点点荧光,缓缓漫进了素欢的胸前,她苍白的脸上瞬间红润起来。
“希望这一世新生,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再被这世道抛弃。”雪鸣轻声喃喃,无比留恋地望了素欢最后一眼,俊挺的身躯却开始渐渐透明,如烟消散……
孔澜与乌裳赶来时,只看见素欢沉沉昏睡着,墨发如瀑,呼吸匀长,已脱离鬼形,与正常人无二。
她的旁边是一只雪白的白兔,柔软的身子贴在她的怀里,为她带去源源不断的温暖。
(十)
渝州城里最近又出了个大事情,秦家大小姐秦素欢又活过来了!
秦家上下被吓得不轻,只当神仙显灵,再不敢欺瞒,在下人们的指认下,二夫人和二小姐锒铛入狱。
恢复了聪明才智的安云岫趁机出面,将秦家先前敲诈过去的大笔钱财尽数要回,他还去了一趟大牢。
秦筱雅在牢房里见到丰神俊朗的安云岫,又惊又悔,涕泗横流地苦苦哀求。安云岫摇了摇头,只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
秦筱雅当夜就疯了。
素欢成了秦家的当家人,心软的性子到底不忍心,在衙门里为二娘和妹妹求情,她们被免了死刑,只改判了流放。
纷纷扰扰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不知不觉中,渝州城的花灯节又来临了。
行人如织,满城烟花中,安云岫与素欢在人群中相遇,明明从没见过,却仿若相识多年。
安云岫清浅一笑,拱手道:“在下安云岫,见过小姐。”
来年春天,安家与秦家再结良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两人琴瑟和鸣,美满幸福。
桂花树下,素欢抱着白兔,依偎在安云岫怀里,浅笑盈盈。
微风拂过,怀里的白兔轻颤了一下,素欢低头安抚,若有所思:
“好像忘了些什么。”
(完)
第6章 晏西
媚者无疆,独不生情。
她不知道,这长久流传下来的祖训下面还有一句——
生情者,虽万劫不复,却不枉矣。
(一)
晏娘嫁给南襄三年了,未诞下一儿半女。
说不失望是假的,温婉笑颜的背后,是深藏心底的落寞与哀伤。
但南襄却一点也不在意,事实上他除了痴迷武学外,对世上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包括他的妻子,晏娘。
新婚第二天,晏娘坐在铜镜前,一头长发拥着如花容颜,南襄穿好衣裳走近她,她满心欢喜,绯红着脸拿起手边的眉笔,鼓足勇气刚想学凡间的女子细声道:
“请夫君为晏娘画眉。”
话还未出口,南襄却直直伸出手,一声问道:“剑谱呢?”
如冷水浇头,她一下愣住,手中的眉笔还不及递出,笑容凝固在嘴边,只能张了张嘴,慌忙道:“我,我这就去取。”
这场婚姻是她用一份剑谱换来的,满腔柔情在一个武痴眼中还不如一份剑谱珍贵。南襄是那样不解风情,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三年里,她守在他身边,不悔不怨,只是每回坐在竹屋前,手里缝制着衣裳看他舞剑时,都盼他能多看她一眼。
清风吹过她的发梢,有时她看着看着就会恍惚起来,眼前身影重叠,分不清今夕何夕。
仿佛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春日丽景,漫天梨花飘飞,纷落如雪,树下舞剑的少年身姿翩若惊鸿,回过头冲她一笑,意气风发:
“晏弟,你瞧我这招龙翔九天可还使得漂亮?”
入夜,月朗风清。
床上的晏娘忽然睁开眼睛,眉间一跳。
她望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南襄,犹豫片刻,终是咬咬牙,起身下床。
外头月光正好,繁星点点,晏娘身轻如燕,穿过林间,停在了一棵大树下,面沉如水。
“别吹了,平白地引来孤魂野鬼,扰人清静。”
乐音戛然而止,树上的女子一收骨笛,笑吟吟地望向晏娘:
“这声音旁人又听不见,我可是专程要引你出来的。”
笑声酥媚入骨,伴着那张明艳绝美的脸,在月下显得妖冶异常。
晏娘仰头皱眉:“你又来做什么?”
“好妹妹,如今姐姐也不叫一声了,可见你心里当真没有我了。”女子把玩着骨笛,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却依旧笑得风情万种:
“枉我成天挂念着你,你却只知守着那个臭男人,姐妹情谊、百年修行通通都不要了,我都得赞你一声潇洒。”
晏娘默然不语,女子又冷冷一哼:
“便是一块木头也叫你捂热了,别傻了,那臭男人根本就是没心的。”
晏娘猛地抬起头,女子却不依不饶,美眸睨向她,笑得刻薄至极:
“一只艳鬼也想学人做贤妻良母,究竟该说你痴心妄想,还是天真可笑?”
(二)
百鬼潭有二美。
两只艳鬼,一唤流瑟,一唤晏西,姿容绝世,鬼名远播。
遇上南襄那天,晴光正好,少年背影俊挺,蹲在溪边拭剑。
晏西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整了整衣衫,上前咳嗽两声道:
“小弟晏西,久闻南少侠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果然……”
那套词怎么说来着,晏西握紧折扇,额上渗出了细汗,明明出来前都背得滚瓜烂熟的……
扑哧一声笑,少年抱剑站起身来,眉眼一挑,满脸促狭道:
“果然雷从耳出?”
晏西愣住了,少年哈哈大笑,年轻的面孔沐在阳光下,飞扬的剑眉星目一时迷了晏西的眼。
就这样相遇相识,开始了一路的结伴同行。
南襄只当晏西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名门子弟,与她兄弟相称,带她游历江湖。
他却不知,这平空掉下来的“晏弟”是只艳鬼,而自己,正是她的第一次任务。
身为一只艳鬼,勾引人的本事与生俱来,晏西于这方面却不是笨了一点半点,叫好姐妹流瑟看着干着急。
艳鬼在艳,妩媚惑人就是她们最大的武器,如果失了这项本事,无异于猛虎拔牙,雄鹰折翅。
于是流瑟安排晏西出去历练,艳鬼爱美,南襄的一副好皮囊秀色可餐,正是她们喜欢的上等货色。
为确保成功,流瑟给晏西先示范了一下,纤腰曼曼地出马先去勾引了南襄一回,这一勾引却叫晏西欲哭无泪。
天可怜见,南襄竟是个断袖!
跌进水里的流瑟被南襄救起,衣裳湿透,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她贴上南襄的胸前,媚眼如丝,声声唤着“恩公”,白皙玉手还来不及进一步撩拨,南襄便喷嚏连连地一把推开她,捂住口鼻:
“姑娘抱歉,你身上脂粉味太浓……我自小就闻不得,一闻就过敏……”
流瑟的一张倩脸瞬间就绿了。
躲在暗处的晏西叫苦不迭,连流瑟“艳不独返”的名头都失了手,自己这点段数可怎么办……
出师未捷,回去多方调查下她们才知,南襄游侠一个,是近年武林蹿起的新秀,不近女色,一人一剑闯荡江湖,身边有美酒有兄弟,就是没有女人。
乖乖,第一回 历练就偏偏撞上这样的主,晏西无语凝噎。
流瑟却不服输,知己知彼后,巧手一弄,将晏西扮作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白净书生。
这还不将南襄手到擒来?
在流瑟的拼命鼓励下,晏西拿着折扇,忐忑不安又悲壮难言地踏上了漫漫勾引之路。
一路上果然状况百出,啼笑皆非,南襄只当晏西是个念书念傻的书呆子,懵懂单纯,有趣得紧,为自己平添不少乐子。
意外却在一个夜晚发生了——晏西穿帮了。
(三)
客栈里,夜阑人静,明月宛宛。
晏西对着镜子演练许久后,终于鼓足勇气,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南襄的房间。
她清了清喉咙,坐到床边,伸手抚上南襄的脸,结结巴巴道:
“长夜寂寞,无心睡眠,见南兄被衾单薄,小弟不禁心如刀割,愿用我冰烫的手来暖和你炙冷的心,与君一起共赴巫山……”
噗嗤一声,装睡的南襄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反手抓住晏西,一把将她压在身下,笑得嘴角上扬。
晏西大叫一声,吓得瑟瑟发抖,对上南襄近在咫尺的眼睛,一下没出息地脸红了。
南襄笑得更欢了,挤眉弄眼道:“你的手果然又冰又烫,快来安慰我炙冷的心吧……”
晏西抿住嘴不开口,内心又委屈又耻辱,眸中已因为再次失败涌起了闪闪的泪花,南襄哼了哼,捏住她粉嫩的脸颊嬉笑道:
“不知跟谁学了些淫词秽语,偏又说得颠三倒四,就你这模样还敢来捉弄本大侠,晏弟你真是越发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