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以陆昱珩自己的名义来访,两境之事,还是叫司景行离远些得好。
看着司景行走出去,苏漾理了理衣衫,在外头加了一件披风,领着辰寒辰满去山门迎客。
她亲自带人去迎,给足了陆昱珩面子。
苏漾一路行至山门前,在两旁高塔上守山门的两个元婴期修士远远见了她便下来,对她行了一礼,“属下参见公主。”
她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开山门罢。”
两个人却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如实对苏漾道:“公主,渊境太子已经走了。”
“走了?!”苏漾心一梗,“什么时候走的?”
她费了这么多劲,还将司景行支去了书房,以为他是有什么正事儿同她说,结果他竟已经走了?!
这么多年不见,陆昱珩还是如当初一般,动辄便能将她气得牙痒痒。太久不见,她都忘了,他惯爱用两境来压她,哪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谨递上一颗珠子,“渊境太子离开前,叫属下将这留像珠呈给公主。”
辰满从那人手中接过来,检查了一遍后交到苏漾手中。
苏漾拿着珠子在手里颠了颠,张开了自己的小领域,才在留像珠上一抚,唤醒了其中的画面。
她本是怕陆昱珩真的说什么正事儿,才张开领域,确保只有自己一人能看到留像珠里的内容,可当留像珠中画面出现,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时,她便意识到自己又多虑了。
珠子里的影像不过是她山门前,他的声音虽在,但并未将自己的身影录进去。她听见陆昱珩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继而道:“苏漾,你叫我等了这么久,是想见我的心不诚啊。”
苏漾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她何时想见他了?
似是料到了她现在的反应,画面抖了一下,而后一张大红的请帖在画面里一闪而过,苏漾认出来,那是自己大婚时向曾同窗过的各境少主递去的。
陆昱珩清了清嗓子,并未从头开始念,只念了最后那四个字——唯盼君至。
他顿了顿,似是认真品了品这四个字,带着笑意的嗓音再度响起:“不是盼着我来么,如今我来了,你欠的这顿酒,不打算补上?”
若是他人在她面前,苏漾怕是会敲开他脑壳看一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陆昱珩一锤定音:“五日后,就选你们云境最负盛名的那座云归处罢,你请我喝酒。”
云归处是云境最负盛名的酒楼不假,年少无知的时候苏漾确实也曾许诺过他,若是他得空来云境,她便带他去尝尝云归处的菜。
谁成想这个得空,一隔便隔了好多年。论起来这次不过是他第二次来云境,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来同她确认是否真的是她自己要取消婚约,他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怕是连云境到底是什么样子都未来得及看清。
陆昱珩在那个“你”字上咬了重音,慢悠悠又补了一句:“你若是不来,我便要去望辰宫讨这杯酒喝了。”
话音刚落,留像珠的光泽黯淡下去。
苏漾撤了领域,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陆昱珩好不容易来一趟云境,于情于理,她确实该去陪他到处逛一逛看一看。只是,她毕竟是成了婚的人,而她和陆昱珩之间也确实曾有过一纸婚约。
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和陆昱珩都能坦坦荡荡,她若是在司景行面前遮遮掩掩地拼命避讳,反而让他误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心里想着事儿,不知不觉便晃荡到了书房。
司景行正在书案前看什么,见是她进来,便又继续低头看下去。
苏漾往他书案前凑了凑,见没吸引住他的注意力,索性强行捧着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开口问他:“我和你的书册,哪个更好看?”
她的胳膊撑在书案上,视线与司景行平齐,这样一对视,反倒是她先败下阵来。苏漾刚想收回自个儿的手,没成想双手被他伸手牢牢攥在手中,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拖,紧接着唇上一软。
他隔著书案倾身,蜻蜓点水般吻在她唇间。
她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司景行抬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她的唇珠。温暖干燥的指腹落在她唇上,带来令人震颤的痒,却不带任何□□的意味。
司景行收手,将眼前的册子举起来展给她看。
苏漾这才发觉,他方才在翻看的,是她的画册。
他常常为她画画,慢慢画得多了,便订成一本画册。
苏漾接过来,随手翻了几张,画中女子神韵当真与她分毫不差。
她赞叹一声,认真夸道:“出神入化。”
司景行摇了摇头,笑着看她,“画不出你万一。”
他话音一转,似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过去的时候,陆昱珩已经走了。”她顿了顿,试探着说:“他留了留像珠,在里头说我还欠了他一顿酒。”
司景行抬眼看她,只“嗯”了一声,叫人听不出喜怒。
苏漾索性直接说:“五日后,我在云归处请他喝酒,就当是补上了我们大婚时他没来喝的那顿喜酒。”
她刻意将“我们”和“他”说得分明,果然看见司景行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苏漾琢磨了一会儿,期期艾艾问:“你要不要一起?”
她知道这话问得别扭,可她单独同陆昱珩见面,似乎有些不妥——但若是再加上一个司景行,这场面似乎更不妥了。
毕竟他一向不爱同人打交道,成婚这三年,除了他作为云境驸马必须要出席的场合,旁的时候,无论公私,他都是能避则避。
司景行正在低头收拾书案上的书册,闻言眸光闪烁,抬头看她时就只剩下光明磊落的信任,“你们二人叙旧,我去不妥。”
他微微一顿,又补了一句:“记得早些回来。”
苏漾点点头,抱住他一只胳膊,顺着手腕将袖子捋上去,翻来覆去地看他身上的伤。
他胳膊上的伤还算是轻的,昨夜里泡过药浴后,便愈合了薄薄的一层,只是仍泛着紫红的血痕,在他苍白肤色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好似戳一下便会再度裂开。
苏漾“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覆在他伤口上,一团温润灵力顺着她掌心流入他体内,那道伤痕眼见着好了不少。
司景行神魂残缺,于修炼上本就像是竹篮盛水,体内承载不住多少灵力,一旦受了伤,很难自行以灵力滋养伤口,而没了灵力滋养,靠丹药和药浴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他这情况,就算是用灵气珠积聚灵气,没人慢慢引导着灵力走过他四肢百骸,也无甚大用。
苏漾索性拉着他坐下来,同他两掌相合,不断引自身灵力入他脉门,沿着他筋脉游走周身,再慢慢汇入他伤口处。
若是常人,如此一遭伤便能好大半,可对于司景行,这便像是涓涓细流自干涸河床而过,还未及汇入汪洋,便早早渗入河床,消散无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苏漾感知到灵府中的灵力不再能随心所欲地源源而出,才收了手。
司景行睁开眼,颇有些无奈地看她,“就算不用灵力养,这伤也会好的,多费些时日罢了。”
“多费些时日,你便要多疼几天,我也要跟着多心疼几天。”苏漾感知着体内灵流,发觉方才一不留神透支得有些厉害,面上却丝毫不显,仍笑着同他打趣道:“就算不体贴自己,你也权当是体贴体贴我。”
司景行站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
苏漾却没接,只道:“我在书房看会儿书,你去瞧一眼小白,这时候该喂了。”
司景行不疑有他,转身走出书房。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苏漾慢慢撑著书案站起身,眼前陡然一阵晕眩。她眼疾手快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灵气珠,数都没数,悉数捏爆,扶著书案喘息了一阵。
第5章
苏漾回房时,司景行正抱着小白,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它耳朵。
她已经缓过来那一阵儿,灵力重新充盈在灵府之中,除了有些乏累,并没有旁的不适感,是以司景行也并未察觉。
苏漾看着他怀里乖巧趴着的小兔子,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道:“小白久不开灵智,寿元还是太短,过几日我打算带它去驭兽门,为它洗髓。”
洗髓是将灵兽神魂从躯体里暂时拘出来,而后将兽身灵脉打通,再将神魂引回——相当于是以外力助它通灵脉开灵智,此后便跳出原本的寿元约束。
就算只是针对灵兽,洗髓终究也算是逆天改命,耗费颇大,若无洞虚境修为,难保万全,所以她才拖到现在。
司景行闻言手上不自觉多用了两分力,小白在他怀里不安地蹬了两下腿,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按回去。
他笑着应了一声“好”,顺了两把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的小兔子。
苏漾刚同他说完话,便将自己懒懒摊在床上,连翻个身的力气都不愿使。
司景行蹲下身,将小白放到地上。
小兔子几乎在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便蹦起来,远远跑到一边儿,生怕挨着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