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抬步迈进剑冢,灵力屏障轻车熟路罩住她和怀里的嗷嗷。
她本以为嗷嗷初入剑冢,这里罡风肆虐,多少会有些不适,正小心抱着它准备安抚,一低头却正对上它显得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双眼。
一人一猫都愣了一愣。
下一刻,怀里的白猫毛都炸开,寻求安全感似的贴住苏漾蹭了蹭,苏漾顺理成章替它顺毛,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怀疑马上被它入手软乎乎毛绒绒的触感抚平。
苏漾替它结下单独的法印,让灵力屏障牢牢罩在它身上,方将它放下,腾出手去看刚领到的身份牌和任务书。
身份牌是块常见的法牌,通体白润,材质更类似玉石,正面刻着“苏漾”二字,反面是“云境”。
这样的法牌各境的幻境试炼中也常用,有传送符阵的作用,只消将法牌捏碎,法牌所关联的那人便会被传送到外头布阵的地方,是种常见的淘汰手段,也算是一道保命牌——试炼中情况复杂,若是应付不来,可以自行捏碎脱身。
寻常比试中,都顾及着分寸,胜者的目标只有这块法牌,只要将法牌抢过来捏碎,将败者淘汰出去便是。可试炼不同,当年陆昱珩特意提醒过她,各境少主从前折在试炼中的,也不是没有。
试炼中的情形传不到外头去,若是抢到了身份牌,却不捏碎,那败者就失了脱身的机会,就算将人杀了,也无人知晓是谁做下的。
苏漾掂了掂身份牌,既然收不到乾坤袋里去,她索性贴身收在怀里。
任务书写得简单,只是在剑冢中寻赤霄剑。苏漾在看见“赤霄剑”三个字时怔了一怔,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司景行把着她手,握住赤霄剑柄的样子。
赤霄剑为上古名剑,却至今无主,他们此行便是要从剑冢万剑中寻到赤霄剑,解开赤霄剑封印。
赤霄剑封印解开后七日,试炼结束,届时赤霄剑在谁手上谁就是魁首,余下的人按照出局时间定排名。魁首的彩头,便是赤霄剑。
苏漾心里有数,将任务书收起,从地上将一直懒散窝在她脚边的嗷嗷抱起来,随意选了个方向走。
任务书上写的很明白,其实这场试炼该是从第一个人找到赤霄剑,并解开封印才真正开始——谁解开的封印不重要,最后剑留在谁手中才重要。
至于为何是赤霄剑,依她猜测,赤霄剑是渊境替陆昱珩选定的本命剑——毕竟在她入破心境前,这场试炼自然是陆昱珩的赢面最大。
但今时不同往日,从小到大,能给陆昱珩添堵的事儿,她向来乐此不疲。
即便来之前父皇母后都劝她低调内敛些,大不了就中途放弃,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可她不是藏得住锋芒的人。就如同无鞘的宝剑,不管是被什么缠住,都挡不住剑身凌然剑光。
她既然来了,就必然要争一争这个魁首。
剑冢中仍是荒草丛生,杀机四伏,同她多年前初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只是她这回运气不错,没像上一回一样,乍一进来便遇上成群的噬兽。
苏漾抬眼看了一眼天色。
天还早,剑冢中最难熬的,当属夜里。
她曾和司景行被困在剑冢里三个月,多少摸清了剑冢的情况,于是不慌不忙地抱着嗷嗷,径直去找她和司景行曾栖身过的山洞。
那三个月里,她拉着司景行搬了好几回,最后选定的那座山洞,夜里声音又小又隐蔽,也不太潮湿,在天黑之前她一时半会找不到比那更合适的住处。
山洞里她曾留下的东西都还在——当年他们寻到剑冢的出口全然是机缘巧合,既没有提前收拾好山洞里的东西,也自然不会为了这些东西再回去一趟。
她的用度自然都是极好的,过了这六七年,这堆物件儿也没什么损耗,只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有些旧。
苏漾带了全套的东西来,对这堆旧的毫不留恋,掐了个除尘诀洗刷干净,便将这一堆悉数堆到山洞角落里——若不是怕扔出去会暴露行踪,她压根不会留这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堆物件儿司景行多少都曾用过,重回故地,她不可避免地会想起当初。
譬如那张案几上的残局,是他们从剑冢出去的前一夜两人对弈留下的。和离了两年,她是看淡了成婚那三年的蹉跎,可这不代表她忘了司景行的所有。
以至于她只消看那张案几一眼,便会记起他是如何执着棋子,一面笑着同她闲聊,一面在棋盘上布下层层杀机。她有时聊得太投入,不留神便进了他的套,有时一子落下她便意识到不好,央他允自己悔一步棋。司景行那时候对她温柔得很,几乎是有求必应,兼之她哄他哄得极顺手,悔一两步棋这等小事自是不在话下。
想起这些委实惹人心烦。
苏漾索性将那副棋盘倒扣过去,眼不见心为净。
好容易重新收拾好山洞,她特意给嗷嗷带了个小窝,就放在她自个儿床榻边。苏漾将猫窝整理好,蹲着唤它过来。
白猫方才就蹲在高处冷然看着她忙前忙后地将那堆物件堆到一边,统统换上新的,此刻她叫它,它从高处跳下来,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她的反方向。
苏漾一头雾水,她知道自己选中的这只狸奴性情不算和顺,可它这脾性,未免太叫人摸不清楚了些。
天色暗下去。苏漾给嗷嗷备好吃食,打算去洞口再加固一遍结界——剑冢的夜里声响太杂,她若是睡得浅,容易被吵醒。
她刚到洞口,便听见外头有噬兽低沉的吼叫,间或有锐利剑意连同法光撕破夜幕。
动静挺大。
她才来剑冢第一天,外头便这么不安生了?
趁着那边交手,无暇顾及周遭,苏漾放出神识去探了探,却在沉稳剑意的尽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陆昱珩?!
外头是噬兽群,夜里动静又显得格外大,容易引人来看。他这样缠斗下去,即便赢了噬兽群,也不免会有哪境的少主偷偷在背后捅他冷刀。
苏漾叹了口气,抬步往山洞外走——不管怎么说,先把他捞回来。
她倒也不是全然为了陆昱珩考量——陆昱珩若是在,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过半数,陆昱珩若是从开始便淘汰出局,她便极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往后她的路便难走了。
白猫趴在苏漾的床榻上,抬头朝山洞外一瞥,而后紧紧盯着她,看着她快步走出山洞。
白猫——或者说是白虎刻意幻化成的白猫,爪下那床锦被抓得皱皱巴巴,忍了又忍,方没有在她跨出山洞的那一霎,将她的被子抓破。
第54章
陆昱珩的剑法走得是一板一眼的沉稳路子,同他这个人不太搭调。苏漾赶过去时,他身后正有只噬兽冲他咧开嘴,腥臭的涎水滴落,而他正对上面前的那只噬兽一剑劈下,背后空门大开。
破心境的剑意铺陈开,眼见着他背后那只噬兽就要碰到他的肩膀,苏漾一时情急,出手便用了问雪九式。
夜色如墨,天幕空旷,不见星月。风过树梢掀起的一浪浪绿波都停滞下,大雪下得纷然。
察觉到有人接近,陆昱珩立刻警觉起来,多留意了几分背后的动静,连手上正暗暗绘着的法阵都停下来,直到雪片飘下,他才不自觉松了口气。
雪花里藏着无数剑意,随她动作狂乱旋过,她手中长剑携刺骨寒风贯入噬兽体内,反手一搅,几乎没受什么阻碍一般从另侧切出。
噬兽轰然倒下,苏漾足尖一点地,轻巧跃起,躲过它飞溅出的血,贴到陆昱珩背后,同他后背相抵,随手甩了甩剑身沾上的浓稠血痕。
“你这运气,”她扫视了半圈,估量着面前的噬兽数量继续道:“堪忧。”
陆昱珩笑了一声,横剑挡住侧面袭向她的爪子,意有所指:“原本我也这么想,可现在又觉得,其实运气还不错。”
噬兽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应对的,遇上两三只便足够头疼,何况陆昱珩招惹上的是一群。
所幸她方才那一剑太过利落,问雪九式张开的屏障里剑意纵横,噬兽有着野兽畏强欺弱的本能,见他们现在是两人,又都修为不低,一时皆谨慎伏在原地,小心接近着他们,不敢像方才一般直冲上来。
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她在剑冢待过三个月,熟悉这些畜生的习性,这儿飘出去血腥气,不多会儿便会吸引来更多噬兽——等它们吞噬了同类的尸体,只会愈发强大。
而他们的灵力迟早会被耗空。
苏漾半偏过头去,视线仍紧紧盯着前面伏着的噬兽,简短道:“找机会走,东南三十里汇合。”
“你做什么?”陆昱珩低声问她,手上法阵已经成型。
“这儿我比你熟一些,我引开它们,你去等我。”
苏漾活动了一下手腕,问雪九式的屏障骤然收起的同时她手中长剑剑光暴涨,猛然一剑向前横扫而出!
她正要引着噬兽走,却不成想人刚踏出去半步,便被身后人拉住小臂——陆昱珩一向拿捏着分寸,抓她的时候多是抓着她胳膊,连她手腕脉门那儿都会刻意避开。
“一起走。”他语气笃定,左手往下一压,手中绘了半天的法阵大亮,被隔空按到地上,金黄法光以他为中心铺陈开,顷刻蔓至苏漾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