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泽中虽蕴含灵气,但除了龙族一脉,其余各族修士并不能直接转化利用。是以其余各族修士修炼,用的一向是灵脉中的“纯灵气”。而灵脉统共就那么多,哪境夺得的灵脉多些,自然就更强横些。
沧泽诸境因着灵脉而起的纷争从来就没断过。眼下渊境虽在高处,但难保日后会如何。以苏漾的身份和实力,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何苦要囿于这些争斗。
再者,就婚制上,不同于云境一夫一妻的习俗,渊境乃是强者为尊,陆昱珩虽是嫡子,可他庶出的兄弟中有能力有野心的也不在少数,日后免不得要为此操心劳力。
总而言之,渊境委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苏漾琢磨着,她当年和司景行的亲事定得那般顺利,根本就跟她的坚持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她父皇母后急着找借口违了这婚约。
而司景行烫手山芋一般的身份,用在这事儿上,却无疑是最名正言顺的挡箭牌。
“排场倒也不算大,”苏浔看着她将丹药塞进嘴里,“毕竟陆昱珩来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苏漾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丹药呛在喉咙里,她咳了好一会儿,脸都憋红了,好容易喘上气来问:“陆昱珩?他来做什么?”
苏浔拍了拍她后背给她顺气,闻言眉一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又没什么大事,他一境太子,好端端地往这儿跑什么?”
同是太子,她平日里也没见苏浔这么勤快。
况且,陆昱珩家里情形同他们又不一样。她上回见他,还是因着望辰宫正式提了解除婚约,他暗地里连夜赶来云境同她确认。
那份儿戏一般的婚约其实他们二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兴许都在巴望着对方先起这个头,将婚约解了。当面得了她一句准信儿,他便又赶回渊境——他那位子委实有太多人惦念,他没时间离开渊境太久。
以至后来,她大婚那日,给昔年学宫同窗皆递了请帖,平素同她亲近的各境少主都来道了声喜,唯独他,连来喝一杯喜酒的空都抽不出来。
苏漾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时候他倒是有空了。”
苏浔没接她这话,转而道:“这两日我给你护法,你先调息,将境界稳固住,免得父皇母后见了你这样子,又要一顿数落。”
“我境界稳着呢,不碍事。”苏漾顺着他的话道,“调息嘛,我回忘忧山也一样的,就先不必让父皇母后见着我这样子了。”
他们要是见了她,发觉她挨了最后那一下,少不得要将她留在这儿两天,给她稳固境界。
她今儿个是必须要回去的。
“这几日我去趟惊天境,取些通天露来,对你稳固境界有好处……”苏浔话音一顿,眉头皱起来,“你刚跨入洞虚期,不在这儿休养几日?你到底在急什么?”
“也没什么,今日……”她清了清嗓子,“比较特殊。”
她这么一提醒,苏浔便想起来,脸色更差了两分——三年前的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
思及此,他恨铁不成钢地屈指弹在她额头,“司景行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随着你胡闹。”
“胡说,”苏漾结结实实被他弹了一下,嘴上仍下意识反驳,“当年你们巴不得我不嫁去渊境。”
“你平日里做什么事、喜欢什么都只一时热性,怎么对上他你就这么持之以恒了?”
苏浔压低了声,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郑重:“苏漾,他那身份绝非良配,当年拿来当个由头便罢了。如今渊境的婚约已然作废,可以考虑同他和离,另觅良人了。即便不再嫁,就留在望辰宫,也比……”
苏漾抬手捂住自己耳朵,很明显地拒绝再听下去,高声唤了一声“不黑!”,打断了苏浔的话。
一只白鹤自天边俯冲下来,落到她身旁。
苏漾利落翻身坐上去,冲苏浔道:“苏浔,你记得同父皇母后说一声,我过几日再回来陪他们。”话音刚落,白鹤已振翅而起。
眼见着望辰宫在视线里远去,苏漾俯身拍了拍白鹤的脑袋,催促道:“不黑,再快一点。”
她成婚成得略有些仓促,因着先前同渊境的婚约,望辰宫里头并未预备她的公主府,兼之司景行又喜静,她就干脆从望辰宫搬了出去,选了云境最高最静的一座山,将公主府安在了这儿,做他们的新家。
忘忧山间有终年不散的云雾缭绕,可即便如此,苏漾仍隔了老远便一眼望见山门前挂着的长明灯。
还有长明灯下,刚得了消息出来,乌泱泱一大片正等她回来的人。
为首一个身着青绿色道袍,腕间戴了一条咬尾银蛇样式的镯子,是放眼整个沧泽都排得上名号的邀天期大能,也是自小教苏漾术法的望辰宫四护法之一,望南。
两个与苏漾年岁相仿的小姑娘跟在望南身后,捧着灵枝,预备为她跨入新境洗尘。
苏漾从白鹤上刚跳下来,辰满、辰寒便一左一右围上来,拿凝出灵露的灵枝在她身前拍了几下,随身后一众人齐声道:“恭喜公主步入洞虚境!”音色之洪亮,连长明灯上积的雪都震了几片下来。
望南亲手端过盛着灵露的玉盆走到她身前,目光在她斗篷下露出的一角焦黑衣袂上略略停顿,脸上笑容却未改,只道:“公主,先净手净心罢。”
“望南姑姑。”苏漾唤了她一声,方伸手进玉盆里湿了湿手——灵露有涤心荡尘的效用,寓意着道心干净地进入新境界。
她手还没来得及擦干,便问道:“司景行呢?”
辰满替她将手仔仔细细擦干,噘了噘嘴,“公主一去就是小半月,回来第一句就惦记着神君。”被苏漾瞥了一眼,才老实道:“神君几日前出去了,一直未归。”
司景行身份尴尬——诛天一战后,魔神司寇钧落败,可他元神太过强劲,沧泽几境怕日后会生事端,便以分魂灯将他的元神撕裂作善恶两半,恶的那半被分魂灯镇于九幽,善的这半借白虎为躯,重化人形,便成了司景行。
他的身份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秘密,沧泽十八境也多客气地称他一声“神君”,如此一来,即便是与苏漾成了婚,底下的人也还是各叫各的。
苏漾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眼眸暗了暗。
辰寒见状,立马将毫无所觉的辰满往旁边一拉,“公主刚渡劫归来,想必累了,还是先去沐浴更衣罢,水都备好了,一直用火珠温着呢。”
苏漾沐浴好,换了身石榴红的袄裙出来,便见望南姑姑已经等在她房里。
苏漾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望南姑姑,是有什么事儿么?”
望南慢慢摇了摇头,“公主连我都要瞒着?”
苏漾眨巴了眨巴眼睛,继续装傻充愣:“我哪有什么瞒着姑姑的?”
这么看自然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望南转了转手上的咬尾银蛇镯,道了一声“得罪”,还未待苏漾反应过来,她手便扣在了苏漾脉门,一道灵力顺着打了进去。
那道灵力顺着她体内灵流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便退出来,望南眉头紧锁,声音都肃了几分,“你渡劫出什么岔子了?”
苏漾见瞒不下去,才老老实实道:“也没什么,就是最后那道劫雷迟迟不下,我等急了,提前将雷引了下来……”
她一把拉住望南衣袖,轻轻晃了晃,“望南姑姑,我没什么大碍的,父皇母后那边……”
她知道望南姑姑最吃这套,果然,不过晃了两轮,望南便败下阵来,佯装冷着脸把衣袖从她手中扯出来,“公主若好好调息,把境界扎稳,境主境后便不必为这些事劳心。”
苏漾忙不迭应下来,又想了想道:“渊境来使现下还在望辰宫,这些日子我还需调息,山门便先关了罢。”
渊境此次来访不知所为何事,但她境界确实尚不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望南欣慰看她一眼,“公主境界上倒也不是什么大差错,近些日子切记不要大肆耗费灵力,只要好好调息辅以丹药,不出半月,便能稳固好。”
送走望南姑姑时,太阳已近西沉。
苏漾打坐静观了一会儿灵府,刚调息了一轮,脚边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声,她低头寻着声音看过去——不知何时拱过来一只雪白团子,正奋力啃着她打坐的蒲团,用力到浑身的毛都在震颤。
是只小兔子。
苏漾笑起来,一把将兔子勾起来抱进怀里,“小白,这么久不见,是不是想我了?”
小兔子半眯缝起眼,耳朵耷拉下来,享受着她手揉毛的力度。
辰寒正点了安神的香拿进来,见状也跟着笑起来,“公主真是太惯着它了。”
小白是公主四年前带回望辰宫的,算起来,正是公主同神君刚认识那会儿。公主将这小兔子放在心上,连带着宫中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它。可不知为何,这四年间,灵草仙药半点没克扣它的,它却连灵智都未开,自始至终,除了寿元长了些,旁的都只是只平平无奇的小兔子。
天色暗下来,辰寒捏了火诀,将屋里高高低低的灯烛一一点亮。
小白腿一蹬,跳上苏漾面前的案几,自顾自咬着刚被喂的灵草。苏漾腾出手来,拨弄了一下案几上充作灯烛的夜明珠,忽而开口:“辰寒,你说,司景行今天还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