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底似乎又起了阴沉之色,但傅明渊的神情还是冷淡的,眼前人来的意图他之前便猜到了几分,刚才一番话还只算是……所谓的还了这人情。
青挽……他对她的执念何止这一千年时间,当初那被带进池祈山的一个婴孩,已是她的重生。
“天君的心思或许与傅某的相同,这改了的命途,若是最终的结局还是原初的那个,是否表示一切又将重新开始,凡间还是有它自身的秩序,且看这一步会走到何处。”以这般淡淡的语气缓缓说来的人,倒是不像是刚才曾一脸阴沉的人,对面的沈君是抿了唇没有言语的,眼前这人……他看不透。
“天君那边在下会转告我应该转告的,既然傅公子已经知道我今夜前来所为何事,那在下也不便打扰了,天色快亮了,明日之事……傅公子安排的妥当便是好的。”沈君缓缓起身,脸上的神情也是回到了两三个时辰前从白墙壁画中走出来的模样,淡然中有着一股不关己事的冷漠。
傅明渊看了起身的人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只是看着。
也是不知这般性情,当初留其在池祈山的白祈是如何受的了的,听闻是将其关在由麒麟石像镇守的湖水中,这一关便是六七百年的时间,但像是……弹指一挥间。
也是刹那间,屋内便只剩下一人了,烛光轻晃,安静的如同并不存在刚才的对话一般,或许是傅明渊也没有意料到,今日的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原是他担心的并不是陈家人看出来的端倪,而是有九重天的人插手。
青挽的来历,知晓的人并不多……白祈算是唯一的那个。
或许这也是白祈损耗自己的修为强行改了挽儿命数的一点,天君当时必定有所怀疑,后来试图在司命的命簿上改了他这一世的命数,只是如今的局面倒是显得有些阴差阳错的意味了。
但这可能只是因为……瑶华神君所为。
沧浪神将的事,只是这一件事情的开始而已……异灵的存在,确实是九重天最大的威胁,或许不仅仅是九重天……
屋内的烛火被眼前人吹灭,傅明渊起身后站在了窗前,昨夜一片欢乐的场景还是留下了痕迹,到处飘起的红纱,这凉风乍起,屋内的凉意也是比不上傅明渊脸上的冷意,看向窗外的视线渐渐的凝视了起来,今夜过后……明染也应该醒来了。
池祈山青挽的那个性子,确实不像是以前他认识的……如今明染的性子倒还是有几分相像,那时挽儿的七情六欲是被抽离了一根情丝的,这般做法……他猜是由沧浪神将所为,这名义上的生父,也只是名义上而已。
青挽前世……身份十分尊贵。
傅明渊眸光中晕染开来的,有着他深藏了几千年乃至几万年的思念,如今明染就在这边,可是却从未觉得如此之遥远,那时天地间只有一个神……渊清古神,但与古神同生的,还有一株……十瓣荼靡花。
这花因之是与古神同生的,便是身份自然尊贵……阿荼,这一声,却是没人应他了。
古神湮灭后,那一株荼蘼花也是散了身形,只是为的不是这段或许并不存在的感情,而是她本身的宿命……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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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同生篇(二)
丞相府的人几乎是一夜未睡的,大小姐在半夜时分一直说着胡话,但却始终叫不醒她,老爷派人去皇宫中请来太医,那医者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风邪入体,受到了些许惊吓,自然这话听着……还是让人生疑的。
安鸣此时站在外室,目光沉沉,傅明渊派来的人已经在室内为安歌医治,这天色已经渐明了,昨夜的暴雨停歇了好久,可站着的人远眺的视线所及的,是一棵棵正绿意渐盛的树,这风雨虽过,可有些东西承受不住这敲打,便落了一地,若是人的心智不坚定些,难保不会遭受到打击。
可是在他眼中,安歌自小生长的环境所致……傅府中虽没有那些寻常大宅里的尔虞我诈,但是听闻安歌当时的生母三夫人是个神智疯癫的女子,时常并不认得自己的孩子,不管这里面的实情如何,安歌养成了如此这般的性子,一方面在外嚣张跋扈的很,另一方面……藏在心中的事情旁人是很难得知的。
今夜这昏迷不醒的原因……既不是寒疾发作,也不是婳骨之毒所至,恐是……安歌这心性受损。
傅明渊闹的这一出,此时还是未知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若说是……这么一回事,安鸣的眸色重了很多,安歌年纪尚小,还是不懂这些感情之事,何况他并不觉得傅家大公子会是安歌的良配,可是这感情若不是一时而起,便是只能有一种解释了……一开始,傅明渊便知晓安歌并不是傅家真正的二公子。
可是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流浪儿并将之带回家,这般做法……也不像是傅明渊这般精通算计的商贾之人所为。
渊阁阁主……向来是不能小瞧了的。
“丞相……大小姐已经入睡了。”掀开帘子走出来的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而这两个婢女……是傅明渊送过来的。
宁胥神色比之进屋之前有些微变,这内室床上躺着的人……确实是傅家二公子无疑。
然而世人口中传言的丞相府大小姐,竟是这已经“死去”的人……这里头藏着多少秘密,他一个医者,自是知道不能多言。
安鸣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姓宁……可是宫中那位辞官回乡的宁太医的后人,据说宁太医告老还乡后便不知了踪迹,傅家能寻来其后人,也见其势力……不可小觑。
“是何病情?”安鸣一开口,声音中难掩疲倦之色,只是神情还是显得精神些,昨夜一宿未睡,今日天亮后还需进宫上早朝,也不知皇上今日是否会宣布一件大事,昨日京城傅陈两家大婚,而皇宫中却是冷寂的很,皇上终究还是在皇子中找了一人立下皇储之位,这皇子是……
“回丞相,大小姐是心中郁结,思虑颇多,在下开几副药好生调养便好,只是……”宁胥特意看了一眼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身份的人,在得到凝视的目光时,人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大小姐体内的婳骨之毒已经发作了三次,依着大小姐的体质是再也经受不住了,在下觉得……丞相早些寻到解药的好。”这话说的很诚恳,而且宁胥这番话是自己想说的,并没有受到谁的指使。
不过……他是否不应该开口。
“管家,送宁大夫出门,送上厚礼。”安鸣的声音中突然一扫刚才的疲累,人脸上多少还是有了以前的神色。
刚从门外进来的人点了点头,正要请着背上了药箱的宁胥,后者淡淡的目光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又是掩下了眼神……
“宁大夫,这边请……”管家作出手势,宁胥迈出了步伐,看的出来似乎安丞相并不打算从他这里知晓傅家大公子的消息。
走出去的人心中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的多了几分郁闷,躺在床上的人可说体内有两种毒,身为一个医者,还是希望病人能恢复如初。
安鸣的余光瞥见人出门而去的身影是消失不见,随后目光沉沉,走进了内室……
床上的人正安静的睡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可见其平缓的呼吸,女子的脸色显得苍白了些,便是越发的看的小巧与瘦弱,安鸣站在旁边,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此时他的心中……有着莫名的情绪,就像是……像是眼前人不单单是兄长之女,而是他与之有着甚至比血缘关系还要紧密的关系,只是……兄长临终之前将之托付给他,必定是要护人周全的。
若是皇上将皇储的人选昭告天下后,这王朝说是安定了不少,可或者……才是真正的动乱开始。
当初傅明渊愿意将人送回丞相府,不知是否有所预料之后的事情……不过,那必定是做了全然的准备。安鸣眉眼间的深思浮现出来,他猜测是因为当时傅家难免陷入皇家争斗当中,毕竟傅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京城第一商贾,朝中虽有限令商业一派的官员在,可并不阻碍有些官员尽力结交,而三皇子那时也是有盯上傅家的迹象,或许是为了保护安歌,不让其陷入皇室的争斗中。
丞相府在朝中不站任何一派,只效命于皇上。
眼下……丞相府依旧没有站在任何一派,但是皇上,也没选朝堂中官员站立的两位皇子。
“公子……”缓缓掀开帘子的人露面,梁姑也是站在了床边,安鸣并没有看向进来的人,对之出现似乎也毫不惊讶,眼前这人并不是他请来的。
梁姑一头白发在放下盖在头上的衣裳之时十分明显,那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但是人眼底的笑意很是温和,看向床上的少女时,眼底浮现几分怜惜的情绪。
“梁姑……是否要将安歌送出府去,安住在你那儿?”安鸣偏头看向旁边的人,眼底也是难得一见的笑,只是流露出几分苦涩。妇人却是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开口。
妇人看向床上的人,走近了两步……将薄被盖上了些,一双同样满是皱纹的手在抓着被子后,视线看到放在一旁的玉笛时,下意识地将笛子拿了起来,而站在一旁的安鸣眼底闪过一丝暗光,这孩子何时拿来了一支玉笛。